境外群魔,窃窃私语不断。
这是有史以来首河蜀辞在君归宴上的第一战。
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够想到,六河之中,最弱竟会挑战魔河最强。
无人看好百里安能够在这一战中活下来,所以这片窃窃私语之中包含着嘲讽、窃喜、期待、贪婪的意味。
魔界六河失迹数千年于人间,始终未能认主归界。
如今这名少年带着六河回到魔界,挑战一河蜀辞,不必设想,他今日必亡与那小千世界之中。
如此归位无主的六河,自然会另寻新主。
知晓其中道理的魔族们如何不能够蠢蠢欲动,拭目以待。
宁非烟回到自己的席面间,对于耳边讨论之声充耳不闻,也未将神识探入叶中世界,去看那一场能够预判出结局的悬殊之战。
她低头出神看着掌中摩挲的战令,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才蜀辞大人说,红妆入狱,世上再无人为你收尸,如今瞧来,宁河主这么大的本事,必是岁岁平安,长生久视,又怎会需要别人来为你收尸。”
久不出言的葬心缓缓出声,言语含着几分莫名的笑意。
“宁河主可真是天生专为男人而生的毒药,只是不知此战过后,宁河主可会为那少年收尸立冢,聊以安慰?”
宁非烟手指收紧令牌,她扬起那双似乎含着一抹云雾的眼眸,谁也难以臆测她的心事:“请恕妾身听不懂二河主在说些什么?”
葬心声音中的笑意还未褪去,继续说道:“不论正邪仙魔,这世上有太多的男儿愿意为宁河主低头,愿你为你而死的男儿有千万,天龙门少主如此,万道仙盟的盟主亦是如此,天底下不知有多少男儿为你流干了眼泪,今日我倒是十分好奇,你可有为这名少年所打动,你可会为他的牺牲而落一次泪?”
宁非烟静静地看了他良久,浅颜轻笑,甚是云淡风轻:“未来之事谁又说得清楚,待到他死了,二河主不妨再来一探究竟妾身是否会哭好了。”
何等凉薄冷情的人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收起那枚令牌,好似刹那释怀。
葬心说得对极了,世上男儿皆图利,美色亦为利。
为美色甘愿赴死的男子太多。
天龙门少主在鬼山之中的至死方休,莫说换来她的一滴眼泪,甚至连半分心颤怜惜之意都不曾有。
又何来伤心一说。
她便是这样一个薄情的性子,坏的流油,从来都是她来玩弄别人人心,又怎会沦落到连自己的心都无法主宰?
当然,若哭泣落泪就能够简单达成目的,换来她想要的东西。
她倒是不介意逢场作戏一回,赠你两行惹人怜惜的清泪又何妨。
只可惜,她的眼泪太贵,岂止至今都未遇见自己看对眼的价值之物能够换来她那三两滴泪。
亦或者说,那些曾甘愿为她算计而死的男人,性命太过于廉价不值,换不来她的逢场作戏。
所以,何须心乱。
不过是与往常一样,只需心安理得地借用他人性命来为自己挡劫即可。
不过是她随手捡来的一个小玩意儿,如今再随手弃了,死了便死了。
所以,何须心乱?
宁非烟抚平袖间褶皱,随着动作仿佛将那抹复杂的心曲一同抚平了去。
她随着群魔一同成为台下看客,眉心神识探出,如那些冷眼旁观的一众魔族一样,观起了战斗。
葬心见此,不由微微蹙眉。
这个女人……内心强大得当真是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
如若来日殿下当真娶了此女,还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弥路双翼脊骨废于青铜门之中,拥有者纯正魔王血脉的他与寻常魔族的身体构造截然不同。
双翼损,一损俱损,神识也远不如当初,观叶片刻后,他的识海便因为蜀辞那强大的气机而感到一股莫大的压力。
他揉了揉胀痛的眉心,一直侍奉在他身边的魔族弃人为他奉来一盏灵茶。
弥路目光落在弃人脸上的那张面具上,忽然压低声音同他说道:“你觉得此战,那小子能够活着出来吗?”
很显然,弥路问了一句废话,但弃人侍奉他多年,早已将这位少君殿下的心思摸得透彻,他视线低压,沉声道:“殿下手中掌控的河主越多,来日对于殿下的夺位大计便越有利,弃人心中清楚知道该怎么办。”
弥路这才满意地低头饮茶。
六河出世,对于魔界而言,是件天大的好事。
可这六河之主是那名少年,对于弥路而言,可就不算是什么好事了。
幸是他活不过今日,打那六河之位主意的,可不仅仅是台下那些围观的魔族一众。
比起这血羽河落入其他魔族手中,弥路倒是更希望他身边的护道者来继承这第六河的位置。
弃人是自他出生起便一直护他成长,弥路对他的信任甚至可以说远在葬心之上。
弃人实力放眼魔界绝不算弱,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直无缘于魔河之力。
如今若是能够赶在魔君动手之前,将这六河收入囊中,今日这场君归宴,那才是真正的不虚此行。
只是得魔河认主,哪里是一件容易之事。
弃人若想强行融收魔河,需得提前施展燃魂之术为祭,方可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魔河的本源力量汲取至体内中来。
燃魂之术施展的代价极大,不过弃人既已应承,自然是甘愿为他牺牲。
只是施展此术的时长不短,若是半炷香内,蜀辞就已经结束战斗,那便自然也就失了先机。
盼只盼这小子,能够争点气,在那青叶世界之中苟延残喘得久一点了。
……
……
剑鸣越于雪地之间,雷动响于九天之上。
高高跃起的百里安重重的撞进了厚雪大地,在地面上拖曳出一道极长的痕迹。
秋水剑失去灵光,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清光,剑锋没雪,斜斜插进一颗天然磐石之中。
自地脉而生的巨大脊骨缓缓垂躺在少女的脚边,她鬓间发丝沾着花白的霜雪,很快又被大风吹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