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六章:少年与死剑(2 / 2)

长夜行 北獠 2887 字 2个月前

她面上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眸子像是雪夜之下的冰珠,苍茫而静谧。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单膝跪在雪地里的少年,忍不住又歪了歪脑袋,似是好奇在方才那一击下,他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透过重重雪幕,她看见少年依然明亮的双眸,她歪脑袋的坏习惯又生生扳正了回去。

赤足踏雪,未能在大雪之中留下丝毫脚印痕迹。

她拖着手中巨大的脊骨,娇小柔弱的身体如拖山岳一般在大雪中缓缓前行,画面极为庄广。

最后,蜀辞停下脚步目光定定落在百里安手中那柄泛着幽黑光泽的剑上:“这是……天策钧山剑?”

漠然空洞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未免的神情变化。

百里安心中一动,她竟然也识得这把剑。

看清他手中那柄剑的轮廓,蜀辞的脚步竟是停了下来,她漠然空洞的面容上极为罕见地露出一种深重庄严的态度。

她静然静立在雪地之中,并未做出任何特殊的动作,可百里安却能够察觉到此刻来自蜀辞体内的朝拜之意。

传说中的不死之河,魔界的第一强者,竟然对一把无法附灵的剑心生朝拜。

对于此战,百里安并非毫无准备,他甚至知道今日这把天策钧山剑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帮助。

但是他却没有想到此剑竟然会造成如此特殊的效果。

风雪依稀,一片静默无言后,蜀辞终于再度开口:“我乃器兵灵长成生之魔,此剑不俗,承昆仑之重,当奉一敬,只可惜你的命不好,还未得此剑认主,不然,今日光是看在天策钧山剑的份上,我可以不杀你。”

六界有传闻,魔族蜀辞,出生不详,来历不详,过往成迷,唯一叫世人知晓的却是她所掌御的魔河能力乃是不死与魔兵。

魔界兵者,是以将活灵炼制为兵,抹去神识灵智,为河所控,力量为生前百倍。

可是却有极少部分人知晓,这魔兵二字,不是蜀辞魔河所控成器后的万千尸兵。

并非是不死与魔兵,而是她魔河蜀辞,是不死的魔兵。

她为兵,为器,为灵,亦为魔。

她乃界之重器。

百里安低头看了一眼手中之剑,蜀辞说得不错,他虽获得此剑,但至今尚未成为天策钧天真正的主人。

不过他认为,并非是他未能得到此剑的认可。

当日在仙陵城宝库之中,他择以此剑的时候便已观出,此剑古老沉重的特性,一开始他是并未打算选择此剑的。

原因无他,正如青玄女官所言,此剑无法附灵,剑中灵性已寂。

天策钧山是一把历史悠久的古剑,但正因为如此,它也亡于历史之中。

这是一把死剑。

死剑,又能如何认主。

当时的天策钧山,落于积灰一角,百里安原是打算选择与天策钧山剑坐落于同一方位的一把剑。

那把剑名为‘寒傲’,剑如其名,是一把锋不藏鞘,傲世无双的一把凌霜之剑,纵然经放多年,天生傲气也未能容许片缕尘埃锋藏。

岁月老去,寒傲仍似不灭少年一身轻狂的张扬意气。

那是百里安不曾拥有却也十分向往憧憬的意气,他被那把剑的风采所深深吸引,只是当他真正择剑之时,他仍旧选择了蒙尘死去的天策钧山。

尘如棺,剑如冢。

透过一把冰冷死寂的剑,他仿佛看到了冰冷死寂的自己。

许是因为同情,许是因为自顾自怜,百里安觉得,若是那一刻他也不要那把剑了,它真的很有可能就这样一直冷逝于岁月之中,永远的被人遗忘。

所以他擦去了剑上的尘垢,将它带上了战场。

这是一把生于昆仑,死于昆仑,承重昆仑的剑。

昆仑境墟,藏于天外之天,海外之海,山外之山的飘渺之地,故此,承其昆仑之重的天策钧山可以很重,亦可很轻。

百里安在最轻的时候拿起来剑,无需认主,他也可以斩出最重的锋势来。

蜀辞方才那句话已然表明了自己势杀之心,可她仍是感知到了来自那个少年身上的战意与决心。

她很意外,很惊喜,也很赞赏他的这份行为与心意。

然后,她看到少年举起了手中的剑,以他为圆心,周围十丈茫茫雪花蓦然席卷而升,如绽放出一朵气势恢宏的白色繁花。

一眨眼,百里安的身影消失不见。

恢宏的白色流雪暴风里,天策钧天剑快逾惊雷闪电,带着惊人的重势,如十万大山起昆仑,仿佛将天地都要随之被撑开。

蜀辞空洞苍茫的眼眸微微明亮起来,她手握地脉脊骨,扬起手臂,如龙白骨惊弹暴起,巨大的骨躯迎上那把死去的古剑。

她手中地之脉骨,所承重的不过是三千青叶世界里的一方小世界,但论重势如何能够与那巍巍昆仑撼比。

巨骨前段轰然作响,犹如夏日惊雷响,又似节节爆竹震炸,巨大的骨节一丈一丈地化为齑尘,被大风一吹,更添雪意寒浓。

骨长百丈,百丈之后是一只柔弱纤细的小手。

剑锋大破百丈深,那只沐浴在风雪骨尘中的小手随意轻抬,然后一指虚点,去势沉重如山岳的天策钧山便稳稳地悬停于空,不得再进一寸。

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任何重与势,都不过是形同虚设。

天策钧山的确承了昆仑之重,但此剑却并非是真正的昆仑山。

昆仑神山,森罗万象,为重之一势,压得了十万大山,却是难镇她一根手指。

“也就这点本事了。”蜀辞语气轻蔑,尾指翘起,正点中一片斜斜而落的雪花之上。

那片雪花无声飞出,难寻踪迹,却在空气中留下一道笔直锋利的气流。

几滴殷红的血珠纷洒而落,如错落的红梅点血。

百里安站在蜀辞身后十丈开外,衣摆吹扬间,可见右间小腿上洞穿出一道手指粗细的血洞。

伤口不大,血却难止,不断流淌。

长风四起,那片消失的雪花在此扬飞,红雪独舞,如一只白夜之下的振翼赤蝶。

蜀辞漠然收指,天策钧山在空中急飞成圆,如被意识操控般回到百里安的面前。

她此举轻视低蔑之意不可谓不重,她虽对天策钧山心存敬意,却丝毫不在意百里安重握此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