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满怀期待后,陡然又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感觉,让完颜安自晨间起便积累的怒火,终于失控。
只见他手起鞭落,猛地抽向了高存福,疯狂大骂道:“为何这般,为何这般!前晚不是这样说的!庸臣饭桶,害我七万勇士枉死”
div css=&ot;ntentadv&ot; 高存福猝不及防之下,官帽被抽飞,吓得连退几步。
已彻底没有一丝理智的完颜安,转手又向张浩抽了一鞭,“饭桶废物!尔等都需为朕的将士陪葬!”
张浩名义上的金国执宰!
他其实能像高存福那般躲过这一鞭,可这位老臣许是为了幼帝脸面,竟保持着躬身姿势,生生吃了一鞭。
苍老、愁苦面容上顿时被鞭梢卷走一道皮肉,鲜血顺颊而下,口中却还道:“老臣无能,请陛下准许老臣乞骸”
哎,自打金齐河北一战后,他这位曾经的南京留守便没过过一日安稳日子,终日提心吊胆。
后来,金帝南狩进南京,随后楚王实控了南、中两京,张浩迫于形势也帮楚王做过一些事。
但终归,他心中还是对金国皇室留有几分忠意。
他已年迈,当年无奈由辽降金,这辈子做个贰臣就行了,不想再换效忠之主,成为那三姓家奴。
原本,张浩还想再撑几年,待完颜安年长些再告老但此时这丝毫没给他留脸面的一鞭,彻底让他没了心气,只想马上辞了这个让他心力憔悴的相位。
可在完颜安看来,这老货不但不躲避,竟还张口以‘辞官’威胁,便是赤裸裸的挑衅,完全没将他这位大金皇帝放在眼里。
怒火一浪叠着一浪,完颜安盛怒之下,一把抽出了侍卫佩刀,红着眼睛大喊道:“老狗!我杀了你!”
当年,完颜亶便是这般,动辄呈怒杀人,如今完颜安学了个十足。
可眼前这位,是大金宰相啊!
一时间,刚刚挨过一顿鞭子的徐德海竟不敢阻拦,唯恐被完颜安一刀砍了。
只有柴圆仪,赶忙上前,从后头一把将完颜安抱住,“住手!张大人乃国家栋梁!”
可陷入癫狂状态的完颜安依旧在疯狂挣扎,口中‘老狗,纳命’的喝骂不停。
柴圆仪心急之下,腾出一只手,一巴掌扇在了完颜安脸上,怒斥道:“陛下疯了不成!”
四周顿时一静。
这小皇帝虽然疯癫,可终究是一国之君啊!
打他的耳光
完颜安吃了一巴掌,只觉四面八方的目光都看向了他,众目注视下,完颜安猛地转身,抬臂以刀尖指向了柴圆仪,双目赤红,似要噬人!
柴圆仪从未见过完颜安以这种眼神看她,不由也吓了一跳,登登后退两步。
徐德海赶忙错步上前,挡在了母子之间,大声道:“陛下!太后可是陛下母亲!”
这一声终究起了点作用,完颜安未曾继续前冲,可众目睽睽下他被打了耳光,心中怒火一时半会难以平息,下意识便用了言语表达愤怒,“朕的母亲,早在十年前便死在了黄龙府!”
此处乱象,早已吸引了无数目光。
金军中,完颜亮部、女真十部剩余军士,暂以俘虏论被羁押。
塞蒲力、斡勒温等人所率合札军,半个时辰前被支使去了西北方向追击残余。
周围多是齐周军士。
吴贡、张多福等人不由自主往这边靠拢,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却被先到一步的杨大郎部将人阻隔在了外围直到看见小皇帝拔了刀,五团团长项敬才道:“大帅!恐要出事,请王爷来一趟吧!”
大郎刚要吩咐人去请陈初,却见一队马军朝这边疾驰而来。
多年兄弟,仅凭身形也知是谁来了,大郎部属马上让开一条通道,让陈初一行快速通过。
“陛下何事发这般大的火?”
陈初下马,长子、小乙两人亦步亦趋。
今日这完颜安急火攻心,便是心下对陈初有些难以启齿的惧意,但想起枉死的数万将士,依旧怒气冲冲质问道:“前晚,纥石烈已与你有约在先,为何今日仍死了这么多将士!”
“打仗,哪能不死人的”
陈初负手,居高临下望着完颜安淡淡道。
后者一听,刚刚稍减的怒火顿时又蓬勃起来,不由挥到四下一指,怒道:“那为何死的不是汉军?不是契丹军?不是你淮北军!为何死的都是我大金将士!”
“这话说的各国不计前嫌,自备粮草出兵助陛下克成大统,本就出于公义!可说起来,终归是你金国内事,你金国将士不冲锋陷阵,难不成让我齐周夏将士都死绝?金国将士在一旁看热闹,陛下才满意么?”
论口舌之争,年幼完颜安当然说不过陈初,不禁又怒又急,下意识看向了柴圆仪、张浩等人
以往,母后和宰相在外人面前,或多或少总会替他说句话。
可此时,柴圆仪目光下视、脸色平静如水,张浩失魂落魄,两人同时对完颜安尴尬的处境选择了熟视无睹。
又觉被背叛的完颜安,或许是像证明自己的勇气,或许只是简单的气昏了头,竟将手中钢刀指向了陈初,口中喝道:“朕知晓,你没安好心!待日后,朕长大了,一定”
‘一定将你碎尸万段’终归没敢说出口,但完颜安却往前走了两步,试图吓唬陈初。
陈初却依旧保持着负手俯视的姿势,完颜安没台阶可下,便又多走了两步。
只是他刚靠近陈初三步内,只见长子抬起一脚,将完颜安手中钢刀踢飞,紧接又是一脚将人踹飞出五六步
完颜安坐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才迷茫的看了看四周,似乎不敢相信楚王身边的人,竟敢踹自己。
又是习惯性看向了柴圆仪后者依旧保持着看向地面的姿势。
今天从醒来,完颜安经历颇为丰富。
从睡过头的起床气,到得知北岸金军伤亡殆尽、满腔希望付之东流,再到此时被楚王部下所辱
完颜安终于绷不住了,“朕乃大金皇帝!今日之辱,来日必十倍报之”
“陛下病了,来人,送陛下回营歇息。”
方才完颜安支使不动的侍卫,听楚王开口,连忙七手八脚的将完颜安抱了,去往岸边。
可那完颜安依旧不消停,在侍卫怀中奋力挣扎,同时大喝道:“塞蒲力、斡勒温,你们在哪儿!有人要造反,快来助朕”
数息后,喊声忽住,却是有侍卫捂了完颜安的嘴巴。
陈初这边,先是上前慰问了张浩的伤势,这老臣伤势倒不重,又说起了告老还乡之事。
陈初却道:“大战之后,需多年生养,张大人熟悉北地风土地理,未来重建怎能缺了您这等持重老臣!此事休要再提”
张浩未置可否,却不知为何,忽然滚出两行浊泪。
待众人散去,陈初最后走到了柴圆仪身旁,两人并肩望向被鲜血染成了粉色的大凌河,沉默良久后,陈初忽道:“这小皇帝,留不得了。”
柴圆仪未答,却点了点头,道:“大王能都允我一件事?”
“哦?说来听听”
“到时,让我动手吧。”
“”
陈初诧异的看了柴圆仪一眼,却道:“你?下的去手?”
柴圆仪却幽幽一叹,口吻复杂道:“终归母子一场,我未生他,由我送他一程,也算全了母子情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