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众叛亲离(1 / 2)

六月十七,卯时初,天光乍破。

对峙了两年余的大凌河两岸,呈现出一副诡异画面。

北岸,联绵二十里的营寨变作了连绵二十里的火场,晨光与火光之下,只见尸横遍野、大凌河上亦漂尸如萍聚,密密麻麻。

七万精锐,除战死、溃散外,此刻仍在厮杀者仅存十之一二。

而南岸却是一条条大小不一的船只满载军士,往北岸进发。

守卫森严的北岸防线,此时如同虚设,任由南岸联军蚁附登岸。

原以为死伤最严重的渡河作战,却不费一兵一卒。

此时北岸仍有大小战场十余处,或数百人、或一两千人、或一对一捉对厮杀。

率先过河的韩世忠部,在对岸快速集结后,直扑最激烈的一处战场。

只因此处有完颜亮的王旗。

凭借完全不一个量级的人数优势,韩世忠迅速将完颜亮和与其厮杀了整晚的兀颜哈部包围,随后便齐喝道:“弃刃投降!”

但一来战场嘈杂,两部中许多人听不见。

二来,厮杀整晚,两部人马早已筋疲力竭,除了机械式的挥砍,根本没了多余精力留意外界情形。

见状,韩世忠部当即两轮箭雨,覆盖了本就不大的战场

战场顿时为之一空。

辰时正。

完颜安在一阵鸟鸣中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景象让他一阵迷茫四面皆窗,黄色帷幔正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此处既不是他在南京的寝宫,也不是他御驾亲征就寝的大帐。

完颜安短暂迷惑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起身,顾不上穿鞋便掀帘走出。

第一眼便看见了晨曦中大凌河北岸战后袅袅余烟。

一直伺候在龙辇旁的徐德海见小皇帝醒了,连忙上前谄笑道:“陛下醒啦!大喜啊,昨夜大军渡河,叛军死伤殆尽,高大人已去了对岸统计战况!陛下不日便可归京啦!”

不料,完颜安却没露出徐德海预想中的喜意,只见他呆愣片刻后,忽地抄起手边靴子,狠狠朝徐德海砸了过来,后者下意识一躲

可就这么‘躲’的一下,登时惹的完颜安暴怒,只见他抓起一支马鞭,赤脚跳下龙辇,劈头盖脸朝徐德海抽去,大骂道:“狗奴才,你还敢躲!我让你躲,我让你躲”

这次徐德海自然不敢再躲了,只抱着头不住在地上打滚,边哀嚎边求饶道:“奴才有罪,奴才有罪”

“你罪大了!昨日朕歇息时说了让你们夜里喊我起床!为何没叫醒朕!”

完颜安抽了几鞭,犹不过瘾,又重重踢了徐德海几脚,接着道:“来人啊!将这狗奴才拉下去砍了!”

此时,龙辇旁的侍卫皆是韩尝之侄韩企先的人,众人明明听到了,却面面相觑,踌躇不敢前。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徐德海虽然明显上和楚王没甚关系,但他出自大齐皇宫,用脚趾头也猜的出,若无楚王点头,他怎能任了金国大内总管这等重要职司。

“尔等将朕的话当做了耳旁风么!”

见侍卫不动身,完颜安不由更怒,持鞭指着一名小校喝道。

还好,许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留在南岸的柴圆仪在一众宫人簇拥下快步走来。

见了柴圆仪,完颜安的气焰瞬间收敛许多,只见他脸上尤有怒意,可口吻却十足的委屈,“母后!昨晚为何不唤醒朕!”

“带徐公公去擦药”

柴圆仪大略一看,便差不多知晓了前因后果,简单嘱咐一句后,这才皱眉看向了完颜安,温和语气却隐有批评之意,“陛下为何不问原由便随意打骂宫人?昨晚,本宫派人喊了陛下三回,陛下却贪睡不起!还是徐公公提议用龙辇将陛下抬到了前线,怪的了谁?”

“”

完颜安不由一滞。

前晚,得知十部归正,他兴奋的一夜未眠,直到昨日午后实在撑不住了才去睡觉。

这一觉,确实睡的很沉。

至于中间母后到底有没有喊自己起床,他也记不清了,但母后这般说了,应该就是真的。

毕竟母后也没理由骗自己。

可如此一来,他就冤枉了人家徐德海再有母后那句‘陛下不问原由随意打骂’也让他下不来台。

许是为了面子,完颜安兀自嘴硬道:“他一个汉人奴才,打了便打了,有甚要紧!”

听他这般说,柴圆仪一脸清冷,却再未讲话。

只是龙辇周围那些同为汉人的韩家部属,表情就不那么自然了。

辰时二刻,完颜安不顾柴圆仪和张浩等人的劝阻,执意渡河亲往北岸。

柴圆仪拦不住,只得让人悄悄去对岸告知楚王一声。

完颜安之所以这么着急,正是因为几年傀儡生活,让他逐渐认识到了军权的重要性。

以如今局势,南、中两京的汉辽契丹兵皆不可信。

唯有与他同根同源的女真兵,才不会投靠楚王,真正效忠于完颜安。

只是先帝当初从黄龙府带走的合札军经三年消耗、且无法补充兵源,如今只剩三千来人,实力太过单薄,难堪重用。

是以,完颜安格外看重对岸的七万精锐!

只要完颜亮伏诛,他便是毫无争议的大金之主!

届时,只需在关外蛰伏上数载,休养生息,以北岸金军为骨干,可再现数十万雄兵!

到了那时,楚王、周帝之流若识相还好说,若不识相,呵呵,定叫他们尝一尝当年柴极的滋味。

只是当他时隔三年,再次踏上大凌河北岸后,心情渐渐沉重、暴躁起来。

尚未来及打扫的战场上,尽是女真勇士的尸体,脚下土地都因为饱饮鲜血而变得泥泞起来,走路时啪叽作响。

天空中,被血腥味引来的秃鹫一圈圈的盘旋,却因下方人数众多,迟迟不肯落下。

完颜安年幼,心中所想,都写在脸上,脸色阴郁到了能滴水的地步

当负责战后统计的高存福和张浩匆匆赶来时,完颜安劈头便问,“死了多少人?还有多少活着的?”

高存福似乎知晓自己刚粗略统计出的数字,会让暴躁的小皇帝动怒,斟酌了好一番才小心道:“逆贼完颜亮所部近乎全歼,仅有三千余往北溃散,自完颜亮以下,俘大小将官一十七人”

“纥石烈他们呢!女真十部伤亡如何?”

“”

听完颜安直接问起了这个,高存福知晓躲不过去了,不由看了张浩一眼,希望由后者来说,可张浩却躬身看向地面,死活不和他有眼神交流。

眼见小皇帝脸色越来越不好看,高存福只能硬着头皮道:“纥石、徒单、蒲察、女奚等四部首领战死,兀颜部首领兀颜哈重伤收治,生死暂未可知十部兵马,如今如今还剩四千余人,半数负伤”

完颜安呼吸陡然急促起来这些战死的勇士,都是他东山再起的本钱啊!

几年来,大金先在河北折了宗弼两万人;后来,西进的完颜谋衍部五万来人折在了东京城下;如今,仅剩的七万人又在大凌河近乎尽没。

以仅仅百万口的女真一族来说,几十年积攒的家底,此战过后可以说败光了。

可前晚,纥石烈秘密渡河前来参拜时,明明双方已做好了约定啊!

为何还打的这般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