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齐金边祸
八月初五,夜半子时。
齐金界河两岸,芦苇茂密,但有秋风过,簌簌之声响成一片。
北岸一处芦苇荡内,或坐或躺着三四十名汉子。
居中而坐那人,约莫二十出头,但肤色古铜,目光锐利,硬朗下颌上却有一道三指多长的伤疤,淡然神情早已褪去了青涩
此人正是前楚王贴身侍卫、淮北军后起之秀、第五旅九团团长耿宝喜。
紧挨着他的是九团二营六连长鲁寿。
相比耿宝喜和在场的淮北老兵,鲁寿明显紧张了许多,时不时便会侧耳细听一番。
嘴里不断咀嚼着什么的宝喜见属下如此,抬脚轻踢鲁寿一下,随后从怀里摸出个什么东西递了过去。
鲁寿下意识接了,借着黯淡星光一看,竟是一枚花生奶酪糖这可是好玩意儿啊!
他不懂什么糖分、高热量之类的,但军中兄弟都知道,吃了这东西能恢复气力。
鲁寿随着好大哥张五栾加入九团以后,一再震惊淮北军的伙食、军饷以及训练强度。
可即便在这不计成本养兵的淮北军内,花生奶酪糖也是一等一的好物这香甜糖果,只有军人外出作战时,才会按每人每天一颗的数量下发。
军中兄弟大多不舍一口吃完,要么将糖块放入热粥里融化,让普通粥饭变成甜粥;要么分成两三份,每餐含那么一块。
像耿团座这般一口嚼了,委实奢侈。
这是军中最流行的硬通货,甚至有军士偷偷攒下,卖给商贩
据说,在黑市上五块这样的糖,就能换一个北地逃来的年轻小娘。
鲁寿小心咬下一小半,将剩下的又用糖纸包了放入口袋他并非河北路人,去年被俘获释后,全赖张五栾一家照应,他准备将攒下的糖果趁休假带给五哥家的几个孩子。
或许是耿宝喜沉稳的气势感染了他,也或许是小块糖果入口后带来的满足感,鲁寿忐忑之情渐消,主动和年轻上司搭话道:“团座,咱们已在界河北岸埋伏三四日了”
自八月初二夜,更宝喜便亲自带了一队人,渡河后等在了此处,却偏偏遇不上金军。
宝喜闻言,却平静道:“这算甚?当年我随王爷在淮北剿匪,为伏击贼首靳太平残部,我们曾于山岭间埋伏七八日,你三四天便等不及了?”
“嘿嘿,我哪敢和王爷比啊。团座,再给我等讲讲楚王剿匪之事呗”
“都讲了多少遍了”宝喜口吻不耐,却稍一沉吟便道:“阜昌十年,五月间,淮北大水,一片汪洋”
听他开讲众弟兄纷纷围了上来。
九团人员构成,四成将士来自于原永静军,四成将士来自河北路青壮招募,还有两成来自淮北老兵老兵多担任连排班长等基层军官。
但不管出身何地,每回团座讲起淮北平叛,他们依旧百听不厌。
因为耿团座的故事里,将士一心,当官的不会抢了勇猛士卒的军功分给自己的怯懦小舅子,战后除了军饷外,底层军士也能得来大笔封赏,同样是他们喜闻乐见的。
扫平贼乱,被全城百姓夹道欢迎、撒花掷果,最令人心驰神往
相对公平的环境,意味着人人都有出头的机会。
封赏,意味着卖命能为家人换来好生活。
百姓追捧,则意味着人生价值的实现军中将士多出身底层,若非上官逼迫、粮饷不足以果腹,谁愿去抢百姓,落个被人唾弃的境况?
以前,鲁寿不相信百姓会对一支军队产生感情,直到去年,镇淮军南归之时百姓沿途十里相送,泪眼婆娑。
想起当时场景,鲁寿至今头皮发麻这样的军队,他如何不想成为其中一员,好在,眼下已如愿。
除此外,鲁寿还特别羡慕耿团座身上那股气势不管是说起淮北平乱,还是去年河北刘鹗作乱,耿团座永远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
好像任何敌人在淮北军面前都是土鸡瓦狗一般。
身为军人,说一千道一万,终归还是要拿实力说话的,若不能打,其余一切皆是虚妄。
这是鲁寿最为惭愧的一点从军多年,唯一打过的仗,便是去年和淮北军那回。
被人揍的不知道姓啥了
没有不断胜利积累的自信,即便北岸金国驻军几乎全是汉军,鲁寿依然心底发憷,若不是有耿团座亲自带队,他可不敢在北岸驻留三四日。
想什么,来什么
子时二刻,忽有外围警戒的兄弟穿过芦苇靠近宝喜,隐含兴奋道:“耿头儿,来了!少说有数百骑!据此约莫两里”
宝喜讲故事的声音戛然而止九团中出身前永静军、阜城民壮等成员,不可抑制的紧张起来。
“慌什么?”
宝喜低喝一声,解开包袱,取出了一条花花绿绿的女子衣衫,往身上一套,嘱咐道:“按计划行事!”
有他这一声,大伙从慌乱中回神,纷纷解开随身包袱,穿上了女子衣裳。
许是因为彼此模样滑稽,还引得几声窃笑。
片刻后,寂静深夜已隐约可听马蹄声,宝喜对身旁一位淮北老兵道:“老张,去,学女人尖叫几声,将人引过来。”
“耿头儿,俺又不是那学甚像甚的白虞候女人怎叫,俺可学不会”
“那就随便叫两声,将人引来便是。”
午夜时分,金国河间府统领王文宝率属下巡视界河。
自从七月底,这项工作就没停止过。
只因,河间府百姓南逃之风愈演愈烈,令王文宝分外恼怒。
但他防区界河二三百里,从东到西巡视一回便要好几日,总有漏网之鱼顺利渡河。
为让沿岸百姓有敬畏之心,一旦偷渡百姓被王文宝所擒,结局定然不妙年轻女子分与弟兄们耍玩,若乖乖听话的,完事后便卖掉,若敢反抗不从,剜乳剖腹,不在话下。
至于男子,至今未有一人活命。
为起震慑作用,王文宝的结义兄弟兼属下乔丑儿,将偷渡百姓人头砍下插在木杆之上,沿河陈列,每隔一里放置一座。
这招很起作用,近日来趁夜偷逃之人明显减少,就连白日里,百姓都不敢靠近河岸。
三日来,王文宝已再未遇见南逃之人。
“兄弟,还是你这法子当用啊!”骑在马上的王文宝赞了乔丑儿一句。
“嘿嘿。”乔丑儿自得一笑,以沙哑嗓音回道:“大哥,这些蠢夫愚妇,劝是没用的。非得让他们见见血,他们才知道这河间府谁说了算。”
不料,乔丑儿话音刚落,前方游哨便报来,“前方一里,似有人员藏匿!”
刚刚得了大哥夸奖的乔丑儿感觉被打了脸,不由怒骂道:“这帮蠢货,杀不怕的么!兄弟们,随我上,老规矩,男的杀光,女的留下”
说罢,朝前方催马疾奔而去。
忽然狂乱起来的马蹄声,惊起夜枭数只,同时也惊动了芦苇丛中的南逃‘百姓’。
只听一阵惊慌叫喊。
“啊!金兵来了”
“快,快,快过河”
随即,芦苇荡中乱了起来,约莫有数十人跌跌撞撞冲到河边,爬上简易筏子,拼命往南岸划去。
待乔丑儿追至岸边,那帮百姓已划过河心,即将靠岸。
眼瞅对方即将在眼皮子底下逃脱,乔丑儿气的哇哇大叫回头便朝王文宝喊道:“大哥,我带兄弟们追过去!”
“”
div css=&ot;ntentadv&ot; 王文宝只犹豫了几息,便点了点头。
军人越境,不是小事这只是针对齐国将士而言。
齐国立国多年,以父国侍奉大金,金国汉军自也有几分倨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