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水缸是新的?”</p>
“回掌印,这院子里原本就有两个水缸,里面应是种了碗莲,只是这院子久旷,缸里水干了,碗莲也枯死了,我们重新弄来了缸,又把碗莲的根挖了出来,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养活。”</p>
“没有碗莲,就移两棵竹子到墙角。”</p>
“是。”</p>
几人立即去做。</p>
方祈恩却还觉得这院子少了许多东西,他虽然是太监,出身卑贱,却也见过了这天下最富贵锦绣的景象,这个空荡荡的小院子着实让他怎么都看不顺眼。</p>
“窗纱的颜色是不是太花哨了……”</p>
“我倒觉得刚好。”</p>
听见女人的声音,方祈恩连忙回身行礼:</p>
“见过米夫人、见过寿成侯夫人。”.</p>
联袂而来的两个妇人也对他回礼:</p>
“见过方掌印。”</p>
米心兰抬起头看着四周,轻轻一叹,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实在想不到,自己还有能在这里迎姚姐姐的一日。”</p>
方祈恩低着头没有说话。</p>
陛下下旨起复了一干旧臣,首当其冲的就是前户部侍郎楚济源,楚济源当年被抄家,他的这处宅子也被抄没,也是在这个宅子里,执掌大雍国库十几年的楚济源被人翻出了全部家底,不过区区碎银三十两。</p>
甚至不是官锭。</p>
这样的人,只因为不赞同陛下西征北伐就被贬去了西南?!</p>
米心兰觉得,这就是个笑话。</p>
楚济源的妻子姚氏心善豁达,与她交好,因为这一重,陛下请她迎姚氏回旧宅的时候她才没有一口啐到那传信的太监头上。</p>
要是有机会,米心兰甚至想亲自问问陛下,如楚济源这样的忠良还要受贬谪羞辱之苦,这偌大朝堂上陛下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人站着?是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的小人?还是卑躬屈膝奴颜卑骨的庸才?</p>
一旁的寿成侯夫人梁玉盈接过婢女手里的篮子,笑着说:</p>
“米夫人,我带了麻姑酒和四色点心为姚夫人洗尘,也不知道能不能合了她的心思?我这人拙笨得很,被指派了这差事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能做好,想了许久才想着自己有点儿能做了点心的本事,这几碟点心都是我自己做的。”</p>
米心兰见她笑得憨厚老实,心里的火也只能忍下,眼前这妇人也是苦命人,自己撒了火说不得还得连累了她。</p>
见寿成侯夫人将米氏哄劝住了,方祈恩心中一松:</p>
“米夫人,陛下的意思是姚夫人身边也该有人伺候,具体如何定下全听您的安排。”</p>
“我带了人过来,都是经年的老人,又从外面另外聘了个厨娘。姚姐姐是个宽厚的,又不是守寡的,桃红色的窗纱如何用不得?我看这窗纱不错,不必换了,就是这门前的台阶得重新勒一下,不然有了霜雪就太滑了。”</p>
这也简单,方祈恩对人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人过来将石阶起了,也不用在上面重新勒出纹路,不到两刻就有新的石阶被换了过来。</p>
米心兰见他们干活利落,到底没有说什么。</p>
又过了一个时辰,一辆用棉布严严实实包裹的马车停在了门前。</p>
先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从马车上下来,看见等在门前两位衣着华贵的夫人,她连忙拉着小孩儿行礼。</p>
米氏看了她片刻,先是欢喜,下一刻,她看清了女子头上的白花和小丫头身上素白的棉袄。</p>
心头大惊,米氏不可置信地看向马车内,急声问:</p>
“元锦,你娘呢?”</p>
楚元锦将头埋在臂膀之间,半晌,她轻声说:</p>
“婶娘,我娘带着我回了原籍之后一直勤苦劳作,每日织布纺纱将钱给我爹寄过去,积劳成疾,今年十月就去了。”</p>
米心兰后退了一步,心头大震,她怎么都没想到,姚氏跟着楚济源辛苦了一生,竟然就在能看见些光亮之前去了。</p>
梁玉盈连忙扶住她,又去扶楚元锦:</p>
“好孩子,苦了你了。”</p>
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住,楚元锦终于忍不住嚎啕出来:</p>
“我娘跟着我爹辛苦了一辈子!我爹吃的苦她只会吃的更多!我爹被流放,我被休,我娘带着我回了老家,现在我爹被起复了,我娘却已经没了!婶娘,莪娘没了!”</p>
凄厉的哭声惊动了旁边的小姑娘,她嘴巴一扁也哭了起来:</p>
“苏儿的外祖母没了,苏儿没有外祖母了!苏儿不想让外祖当官了,苏儿想让外祖母回来!”</p>
尖利的哭声响彻狭窄的巷道。</p>
方祈恩轻轻后退了两步,缓缓闭了闭眼睛,轻声吩咐:</p>
“快回宫给皇爷传信,楚大人的发妻姚氏已逝,咱们京里都才知道,我只怕楚大人还不知晓这消息。”</p>
“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