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南临走的时候，赵肃睿看着她劲瘦的背影，砸了咂嘴说：</p>

“我想吃肘子。”</p>

相貌无奇的婢女停下穿斗篷的动作，转身看向他。</p>

“好，明日给姑娘做肘子。”</p>

赵肃睿移开了目光没有说话。</p>

自打邵志青那事儿起的隔阂，到了这时候他才算是放下了。</p>

他可是好久没吃图南做的肘子了！</p>

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棉布斗篷从衙门里出来，图南往西边看了一眼，就看见了几个溜着墙边站着的汉子。</p>

她垂下眼睛，加快了脚步从几人前面走过，却被人叫住了。</p>

“姑娘可是沈夫人的婢女？”</p>

图南停下脚步，半转了身子对着说话的那人，眼睛还是垂着的，手指勾着斗篷，一副怯懦无害的模样。</p>

说话的人却似乎比她还规矩胆怯些，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略行了一礼：</p>

“某在主人身边伺候，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姑娘可还记得？”</p>

图南没有吭声，只是略点了点头。</p>

那人松了口气似的：“如此便好。请问姑娘，沈夫人现今可还安好。”</p>

仿佛是不知该如何应对，年轻的婢女慌张了一瞬，才说：“尚、尚好。”</p>

她的眸光轻动，辗转在旁人的腰腹不敢稍抬，一看就是久在宅院中少与外人往来的样子，让人也不忍心打扰。</p>

那人笑了笑：“某姓方，我身后这些兄弟这些天就在此守着，要是有什么麻烦，姑娘只管告诉他们便是。”</p>

轻轻点了点头，图南转身便走了。</p>

那人站在原地看了会儿，身后有人探头探脑地跟了过来：</p>

“沈娘子的两个武婢我跟那個叫培风的更相熟些，培风性情率直洒脱，要不是个女子，倒有几分军中人的品格儿，这个叫图南的看着也会习武，却在宅院里藏得深。”</p>

“藏得深？”刚刚跟图南说话的人转过身，是一副清朗雅致的俊美相貌，“确实藏得深，四……余四妹，你让你的人在这儿好好守着沈娘子，若是有事，就去沈宅找这个图南姑娘。”</p>

“方老大，你的意思是这位图南是能在沈宅里说上话的？”</p>

出了宫的一鸡也就是方祈恩没有答话，又问：“你可查了图南姑娘的家里姓什么？”</p>

余四妹眨了眨小眼睛，看了眼图南离开的方向：“说是姓凌，六岁时候跟着她爹投了沈韶门下，她爹从前是个走镖的，当年端盛太子落水，她爹也跳下去了，也没回来。”</p>

方祈恩点了点头。</p>

再没说什么。</p>

另一边，图南头也不回地一口气走到了大道上，心中暗暗回忆着自己方才看见的。</p>

脚上是官靴，身上的外袍看着是素青样子，实则是暗花缎，领口处有拆线的痕迹，多半是为了不惹人眼把上面的毛领给拆掉了。</p>

看着也是二十多岁成家立业的年纪，却还没有蓄须。</p>

手指长而细，指间有笔茧，可见也是精于文墨，站着的时候身子往右侧倾，应该是久站之后有的毛病。</p>

什么样的大户人家，连下人都要穿暗花缎？脚上都穿着皂靴？</p>

还能将西厂之人使唤得如同自家奴仆？</p>

王侯公卿？将门子弟？</p>

绕过一棵呼出了一口白气。</p>

如今的“姑娘”骄纵肆意却又狠辣固执，多半是大户人家娇养出的幼子，却又手掌大权，不将人命当回事。</p>

这样的人，他的人生定然比困在深宅里要好过许多。</p>

只是……</p>

图南却还是担心自家姑娘。</p>

回过身，在层层屋瓦遮掩下她连刚刚走出来的衙门都看不见了，更看不见不知道隐藏在这燕京城里某一处的她家姑娘的魂魄所在之地。</p>

方祈恩这次出宫也不只是为了来看看沈娘子，或者说，看一眼沈娘子也并不是陛下让他出宫后做的事，只是身为奴婢，自然要将主子惦记的放在心头，现在宫里的奏折卷宗一应事务陛下从他们这些太监手里转了不少去了女官处，他们这些太监自然要比从前更用心十倍。</p>

在察院衙门门口上了马车，不一会儿，他就到了一处宅邸前。</p>

宅邸门上空空荡荡连个匾额都没有，门前倒是站了几个男男女女。</p>

“里面清扫得如何了？”</p>

“回掌印，依着您的吩咐已经将院落里打扫干净，赶在落雪之前屋顶各处已经修缮完毕，新的衣被幔帐也已经置办齐备。”</p>

抬脚走到宅院中，这院子几乎可以用“一眼到底”来形容。</p>

不甚开阔的院落里有几颗柏树又遮蔽了半边天光，屋檐和墙上都还有积雪，就算被人里外都清洗过，也透出了些久不住人的凋敝。</p>

方祈恩左右看了看，一眼就看见了墙边摆着的水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