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孙阿普相当一部分的人生记忆都是围绕着这棵树展开的,这棵树是重要的“锚点”,压住了不少本该流失的记忆。
这就像是从小住到大的老屋拆迁,像开了十几年的老车报废,看着它们变成废墟、废铁的那一刻是震撼的,会让人感到深邃的恍惚和怅然。
之所以会怅然若失,是因为记忆不是储存在你的脑海里的,而是储存在它们身上。那些记忆本该消散,是它们的存在在强行挽留。
它们被摧毁的那一刻,就代表着你的记忆失去了锚点,开始松动、腐败,被风一吹便会散架、分解,星星点点地从脑海掉落,最后消散在风中,不知去向。
“我都说了,我玩得起。”
撂下一句话,没再去管懵逼的孙阿普,淮中把手枪扔给了李客,欲言又止,面带无语。
“叔叔,你这是新型子弹,就跟霰弹枪似的,你瞄准的意义在哪?”
李客一愣,连忙发出几声干笑掩饰尴尬,可还没等他掩饰过去,淮阳海就凑了过来,凑到他耳边,幽幽开口道:
“废物。”
一听这话,李客顿时急了,随便捡起一块石头扔到空中,对着它连开五枪。
砰。
石头平安落地。
倒是打下了一只鸟,又崩倒了两棵树。
“叔叔,你……还是尽量别玩枪了。”淮中嘴角抽搐道,“倒不是怕你浪费弹药,主要是怕你误伤队友。”
还没等李客嘴硬,又有不速之客到来。
是一个小姑娘,五六岁,扎着两个小揪揪,上面绑着彩色布条,小脸圆嘟嘟的,娇憨可爱。
手里拎着一个大篮子,上面盖着一块白布,角角缝缝都掖得很仔细,不会刮进去半点尘土。
篮子有些大了,她要抬高手臂才能让篮子不接触地面。篮子也有些重了,她走几步便要停下歇一歇。小脸红扑扑,没扎进小揪揪的碎发没有被风吹起,而是被汗水捕获,湿哒哒的贴在额头上。
“糯米,又来给哥哥送饭了啊?”
淮阳海迎了过去,熟练地拎起篮子,掀开白布,查看起了今天的菜系。
“淮叔叔,我今天做了野菜饭团,还有白菜汤,可好吃了!”
糯米大口喘着气,兴奋地围上去,趴在篮子边,小手指着里面的食物,一顿叽叽喳喳,热切地分享着自己的心得和创意。
至于那边几人的血迹,她丝毫不在意,毕竟这里是军营,这个时代的训练极其残酷,每天都有“伤亡名额”,早就见怪不怪了。
“恩~好吃,恩~这个更好吃。”
“糯米真厉害,做啥都好吃,嗝~”
淮阳海大嚼特嚼,趁着吞咽的间隙连忙蹦出一句赞美,夸奖刚出口便连忙塞上饭团,无缝衔接。
糯米左脚尖抵着右脚背,右手搓着左手,低头羞怯,扭扭捏捏,时不时“嘿嘿”傻乐两声,被彩虹屁夸得晕晕乎乎。
小揪揪也有些晕晕乎乎,在阳光下东倒西歪,一晃一晃的,好似两只活泼的黑色小奶狗,在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玩。
两人就这么默契“配合”着,一个边吃边夸,一个忘乎所以,一时间相得益彰。
李客闻着味就凑了过来,第一个饭团是因为好奇,随手拿起随口吃下。但随着他眼珠瞪大瞳孔放光,他登时就变成了野狗,喉间都似乎隐隐传出了护食的呜呜声,淮阳海真怀疑他会不会突然咬自己一口。
但他好歹还保有一丝理智,在吞咽和争抢之余,竟还有余力加入“夸夸大军”,而且夸得一点都不比淮阳海少。
吃饱喝足,俩人拍着肚皮打着嗝离开,只留下了晕晕乎乎还没缓过劲来的小姑娘和一只空篮子,真乃两个畜牲也。
“嗝~~你也没吃过啥好玩意,给你尝尝鲜。”
淮中接过淮阳海扔过来的饭团,竟还有些烫手,打量一下,里面材料很丰富,但切得细碎,完全看不出食材。
闻了一下,没有“名贵”的味道,也没有荤腥和油腻的味道,但很香。
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囫囵吞枣,舔舐手指。
还是没能尝出那些切得细碎的食材,味道很香,但没好吃到超出想象力。
属于是那种香得神奇,就像是妈妈的拿手菜,与其说“吃进肚”,不如说“流进嘴”。其他的食物是享受,妈妈的食物是“补充”。
吃不到的话,人就像缺失了一角灵魂,对生活的热爱很难炽烈起来,就像烧不旺的火堆。
淮中啃食着指纹、指甲缝,想再嘬出一些味道来,不知不觉眼睛有些红润。
他想起了母亲的蛋炒饭,自从来到这个吊诡的世界,这还是他第一次想起。
感受着体内汹涌的思念和悲伤,淮中不禁有些惶惘, 他想起了淮阳海的那句话。
我是一个老农,只要精耕细作,就总能五谷丰登。
孙阿普走了过来,直勾勾盯着淮中的眼睛,沙哑道:“我抵命。”
“祸不及家人,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话落,孙阿普低下头颅,膝盖一软,就直愣愣的朝地面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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