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罗锦棠”身后是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明显中气不足。
锦棠格外熟悉这个声音, 因为上辈子初到京城, 陈淮安经常在外的那段日子, 锦棠整日恍恍然无且,一直以来提点她,指教她, 鼓励她, 让她不至于回避退缩, 扔下陈淮安就跑回渭河县去的那个人, 恰就是这样的嗓音。
不必回头, 她眼前都能浮现起这个人的样子。
清瘦, 白净, 相貌还与她有几分相似,仿如兄妹一般, 眼下常浮着两抹淤青,随时说话都要捂唇,因为他天生的瘦弱体质, 一直身体不好。
锦棠一直刻意回避, 就是不想这辈子再见陈淮誉和袁俏这两个人, 怕要害到他们眷侣分散, 却全然没想到, 居然今天在这儿就给碰上了。
“罗锦棠, 三嫂”袁俏兴冲冲的扑了上来,笑着说道“呀, 你真是我的三嫂子”
锦棠笑着点了点头,回过头来,便见一袭白衣,清瘦,病弱,相貌清俦,仿如谪仙般的陈淮誉站在自己身后。
他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原本就苍白的脸上顿时浮过一抹惊愕,愣了半晌,他居然唤了一声“娘。”
锦棠顿时一凛,而袁俏也是噗嗤一声“二表哥,您没事儿吧。”
罗锦棠不知道的是,上辈子在她入京之前,因是陈澈先见的她,非但于当时就收起了府中余凤林的画像,也跟老太太,几个孩子交待过,说自己一辈子对不起妻子,如今府中来了个相貌,性子都有些与妻子相似的女子,这于他们陈府来说,未偿不是一种幸事。
从今往后,大家收起对余凤林的思念,也莫要提这件事儿,勿要吓怕了新媳妇儿,也不要跟淮安夫妻提及此时,叫他俩徒生烦恼。
因为他们父子,甚至于全家都对余凤林有愧,待罗锦棠好,也算是在无法补偿一辈子狂热的爱着丈夫,却又叫丈夫蒙骗一世之后,病死在岭南的余凤林。
所以,陈淮誉才会对锦棠特别的好,那种好当然超出了弟妹于伯哥之间的范畴,就算并非男女之情,陈淮安和罗锦棠肯定会有所误解。
但是,为何故他们上辈子绝口不提,让陈淮安和罗锦棠至死都不知道这件事儿。
甚至于最后陈淮安死到临头时,陈澈身为一个和蔼的父亲,纯熟的政客,还在朝中有一席之位时,为什么于儿子没有一把搭救之情,就任由他在那冰天雪地中,一块白馍了残生。
这种种疑虑,大约也就只有这辈子陈淮安和罗锦棠再经历一遍过往的人生,才能弄明白这其中的曲折了。
陈淮誉往后退了两步,清了清嗓音,仿似才回过神来,笑道“却原来是淮安家的内人,弟妹,但不知怎的昨日家宴,你为何不回府”
锦棠咬着牙笑了笑,心中总觉得这番偶遇,实在是太巧了些。
但是,袁俏的热情随即冲散了她的疑虑。
她道“从今儿起,咱们老太太就要在老宅里避暑,一大家子人只怕都得过来呢,今夜老宅中还有宴,跟我们一块儿回家吧。
难道说,你就真的如外界传言的那般,财大气粗,瞧不上我们陈家的人”
“俏俏”陈淮誉大概是听着袁俏这话有些不对,于是出声提醒“或者弟妹不方便,不许用这般的口吻与她说话。”
他因见罗锦棠生的肖似母亲,还一身直裰,手中还抱着一只硬牛皮制成的公文本子,显然,就是为了公务而出来的。
清爽,洒脱,还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罗锦棠如今所活着的,恰是他母亲在世的时候想要活的样子。
思及一个月前,母亲三年祭的时候开棺重新整尸敛玉体时,揭开棺木时他所看到的样子,陈淮誉心中仿如叫钝刀刮过,痛到连气都喘不过来。
狗屁的栩栩如生,音容宛在。
她确实没有腐烂,甚至遗体历经三年,除了脱去水份,没有太大的变化,但那是因为她是被毒死的。
不过因为是缓慢,长年累月的毒素侵体,初死的时候并没有被查出来而已。
据说被毒死的人,累生累世堕于地狱,求出无期。
他的母亲音容宛在,可她也将永远被困在那具如生的躯体里,求不到一个解脱。
母亲之死究竟是谁下的毒手,是陈淮誉上京之后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但他没想到,初到京城,万事还无头绪,居然就先到一个与自己母亲生的一模一样的女子。
而这女子,还是他的弟弟,陈淮安的妻子。
这就有意思了。
袁俏随即捂唇,又吐了吐舌头,道“只是罗东家的美名遍及京城,黄爱莲死后,全京城的女儿家们,就只看三嫂您呢。”
锦棠因为嘴快,说话向来不经脑子,上辈子与袁俏意气相投,也知道她说话总是有个不管不顾的毛病,是以,只是噗嗤一笑,也不多说什么。
这时,袁俏笑着说道“我与二表哥今日恰好要去慈悲庵吃素斋,三嫂要无事,咱们一起”
锦棠笑道“不了,我在此等礼部侍郎,有件关于酒坊的事儿要谈。”
袁俏与陈淮誉二人相视一笑,她点着锦棠的鼻子道“那新任的礼部侍郎呀,今儿在祖母面前敬孝道,陪她推牌九,三嫂怕是等不来了。
不如,咱们一起去吃顿素斋,待到回家之后,让二表哥与礼部侍郎说说,无论什么事儿,身为弟妹,他肯定都会一力替你办掉的。”
锦棠皱了皱眉头,袁俏随即道“那礼部侍郎,可不就是咱们家的大哥,咱们的淮阳哥哥”
陈淮阳居然做了礼部侍郎
而且还专门把她约到云绘楼,却让她在外晒了半天的太阳。
若非恰好遇见陈淮誉和袁俏两个,在这盛暑的大热天里,她难道在这儿站着等他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