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澈在看到锦棠的那一瞬间, 依旧是上辈子初见时的样子, 他本是略屈腰, 伸着一手, 想要迎旭亲王出门的样子, 就在与锦棠眼神交汇的那一刹那, 停了说话,脸上也变了颜色, 盯着她至少有三息的时候,等旭亲王出了门才回过头去。
旭亲王瞧着陈澈脸上颜色很不好, 笑道“不瞒你说, 本王至少有十年,这是头一回早起,不过, 既是陈阁老相请,便三更,本王也得起来不是”
陈澈之所以大清早的前来请旭亲王,乃是因为一项国事, 牵扯到了旭亲王这个闲散王爷,不得不请他入宫。
与旭亲王笑着说了两句,再回过头时,对面不远处的女子已经不见了,他闭了闭眼, 只当自己是恍神了,又会想到她, 于是,与旭亲王一起上车,进宫见驾去了。
从宫里侍奉完皇帝,处理完内阁的差事再出来,已经到了晚上。
陈澈自来甚少回家的,今儿倒是从宫里一出来,推掉所有应酬,赶在天黑之前就回了家。
他是个孝子,所以一回家,自然先到陈老太太房里请安,请罢了安出来,转到陆宝娟的内院,甫一进门,只见屋子皆是灯黑火黯的样子,旋即便问从侧面厢房里赶出来的丫头“你家夫人了”
丫头几乎从不曾见过老爷回内院的,因他的声音分外严厉,还带着几分恼火,颤颤兢兢道“夫人在她院儿里了。”
“叫她即刻来见我。”陈澈扔了这样一句,转身便走。
他与陆宝娟是分房而居的,而他的院子,除了洒扫的婆子丫头之外,便家里几个儿子,非他传唤,是绝不能踏足的。
陆宝娟正在自己房里坐着发呆,听说丈夫唤自己,立刻就赶来了。
说实话,曾经在听齐蜜说,齐梅替陈淮安娶的是渭河县第一标致的女子,娘家还经营养一家酒肆时。
陆宝娟因为尝过罗锦棠家的酒,而其酒的味道确实醇正,她心里对于罗锦棠这个儿媳妇,还是很满意的。
当然,在陈淮安进京之后,她就一直在盼望,盼望儿媳妇也能来,然后入主相府,助她一臂之力。
到时候婆媳齐齐联手,她在相府中的地位,当会比如今好过许多,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可是陈淮安一直不准她见儿媳妇,推三阻四,总说她不方便,她在忙,就是不肯带到相府中来。
无奈之下,陆宝娟才会跑到天香楼,去看一眼陈淮安的妻子。
谁知道她期待了那么久的,一心想要当成女儿一般疼爱的儿媳妇,她居然就生成了,跟陈澈的妻妻余秀林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样子。
她此时还未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只看她的脸色,就好似撞了鬼一般。
陆宝娟嫁进陈府的时候,是在陈澈的亡妻余秀林的百日祭时。
当时陈澈还在岭南,因为妻子的死,自己的官场落败而哀痛欲绝。压根儿没有娶妻的心情,陈老太太亲自到陆家,一顶青布小轿,就把陆宝娟给抬回了自家儿。
不得不说陆宝娟果真是个旺夫的女子。自打她进陈府,再过了三个月,先皇丧,新帝及,陈澈六年苦旅,一朝起复,就回到了京城。
但自打嫁进来,陈澈的卧室,陆宝娟这还是头一日进。
墙纸是清一色的白宣纸壁,迎门右侧,临窗的位置挂着幅提篮观音图。五彩珠帐,红罗线系着一双象牙珠钩,钩起半掩帐子,红珠衬着白钩,煞是好看。
枕侧的漆盒中放着一串金刚珠子,百八粒的数,旁边散了一幅双陆。
这其实瞧着,应当是个闺中闲情小妇人的卧室才对。但陈澈一直以来就住在这样一间屋子里。
陆宝娟曾经听陈澈房里的婆子们提过,说这些摆饰,一丁一点都不能乱,稍乱一点,他都要发脾气。
不用说,这全是从岭南带回来的东西,也是陈澈当初在岭南,与亡妻余凤林朝夕相处时用过的,亡人虽已化成白骨,却也阴魂不散,永远的矗立在这相府之中。
陆宝娟将这间屋子仔仔细细儿扫了个遍,便望着墙上一幅卷轴之上的,美人图发呆。
画中一个瓜子脸,水杏眼儿的女子,穿着墨绿面的纱衣,腰系一件白裙,下面猩红面的裤子隐隐露着些边儿,坐在一处凉台水榭上,手中一幅双陆,柳眉微挑,唇噙笑意,似乎是正在与人打双陆。
她的对面有一只蒲团,也散着一幅双陆,还有一杯茶,是个对面的人刚刚起身离开的样子。
这美人儿一手执着双陆,另一手葱白似的细手儿,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似乎是想去翻开对方的底牌。
那种欲要偷看牌,又怕要给对方捉住时又怕又做贼心虚,但又忍不住好奇的样子,叫画家描绘的栩栩如生。
虽不过一幅画儿,可是女子的形象跃然纸上,尤其是她唇角两粒米粒似的甜酒涡儿,虽小似针尖,可在画家的笔下,被描绘的栩栩如生。
这幅画的落款,书着开阳二年,为妻绘。
陆宝娟其实并没有见过余凤林。
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她在为外室时,也曾婉转的跟陈澈提过,自己想去一趟淮南,拜见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