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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要一百五十块钱的长途汽车票,吴伦花了三百。
她从家里阳台爬下来后,一路躲躲藏藏地跑出了小区,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拿任何身份证件没有身份证件,就意味着她使用不了任何公共交通工具。
家里又要送医又要报案,他们恐怕得过一阵子才会发现她失踪了。她不敢直接去本市的长途车站,只好找到一个运输蔬菜水果的卡车,给了司机五十块钱,求对方把自己带去他下一个目的地,不管是哪儿都行。所幸下一个目的地是个小城市,比她老家还小、还破;为了白赚一百五,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售票员大有人在。
直到发了车,她才突然想起来有时路上会抽检身份证。她在最后一排上缩成一团,每一次汽车停下来,都能叫她紧张得连气也喘不上来;她知道,不管是前方还是身后,要抓捕她的天罗地网一定已经被铺下了。
不过她运气总算还不错,十几个小时之后,她快回到自己与林三酒相遇的那个城市了,依旧没有遇上抽检的人。至少到现在为止,大网还没有碰着吴伦这条小鱼;至于她还能往前游多久,只有天才知道。
或许被抓也不是什么坏事一切都能结束了的话,她又能再次见到妈妈了。
隔壁一个男人的手机响了,打断了他闭目养神。电话漏音,另一头传来了女人声音,似乎不是女朋友就是老婆。“嗯,大概还有两个小时就到了哦,还没有,中间还得在河西停一次。”他一边说,一边搓了搓那两只早早从皮鞋中解放出来的双脚,吴伦被熏了十几个小时,已不觉其臭了。
早上的阳光还未能将玻璃晒热;她迷迷糊糊地将头靠在冰凉的玻璃窗上,百般设想着家中此时的情况,心中空落落地一片茫然。忽然那男人抬高了声音说“什么”
邻座有人转头朝那男人看了一眼。
“真的吗”他也回敬了附近乘客一圈眼神,暗示自己得到了他们没有得到的消息。“城里真有恐括号内怖不看分子混进去了现在有通知吗诶哟,那可离小李他们家不远啊”
附近几排的乘客都有了反应,纷纷扭转过身子,交换着眼神,不住地扫视着他。那男人一见他们都在等着自己挂电话,话反倒多了“有人受伤吗啊,没有啊”他仿佛有点失望似的,又说道“不怕,怕什么,离咱们家那么远呢,完全是相反两个方向嗨,还能厉害得过机关枪吗叭叭两轮就都打死了,过不来的。”
等他终于挂了电话时,半个车厢里的人都醒了。窃窃私语声马上就被一个提问给掐断了,一个大妈问道“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我老婆,说是市里混入了恐括号内怖不看分子,从昨天起就被堵截在铜地码头了。”那男人兴致勃勃地坐直身,说“她单位就是干进出口的,今天发了内部通知,叫人不要去码头。”
“没死人”有乘客问道。
“好像没有,”那男人也发觉自己的料不够劲爆,见众人注意力似乎有松散的趋势,又补充了一句“她说市区现在不好进,每条路上都设置了路障,要检查身份证,接下来估计有的堵了。”
吴伦压下去了几个颤抖,尽量平稳地问道“是是什么样的恐括号内怖不看分子”
“谁知道,反正我老婆听说,船都不让靠岸了,因为怕码头上有炸弹什么的。”那男人摇头叹息道,“我看还是因为管得不够严,以后得加强安防。”
激动和害怕,已经叫吴伦脑子都乱成了一团。又是铜地码头,又是所谓的恐括号内怖不看分子太巧了,会不会和林三酒有关系会不会就是她本人
不过,林三酒怎么会被普通人堵在铜地码头,还整整堵了一天
“请问现在几点了”她又问道。
“六点二十,”那男人看了一眼手机说。
前方正好有乘客提议道打开电视看看本地新闻有人从司机那里要来了遥控,打开了大巴上的小小电视屏幕,一连拨了四五个频道;本地新闻没看见,什么幼儿园牛奶过期事件、征途号火箭将于今日十点发射、某地招商新政策倒是看见了不少。
大巴在河西市停下来的时候,吴伦匆匆地下了车。从这里回到她原来的城市,还有至少六七十公里;她没有身份证件,坐车过不去检查关卡,想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去加油站买了一张地图,用两条腿往前走。在不需要看地图的时候,她就把地图搭在自己脑袋上,装作挡太阳的样子,从路边密集森严的摄像头下遮住自己的脸。
她这一辈子都没走得这么辛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