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一把抓起几条安全带,双手一扯,在崩裂的短促一声中,她立刻重获了自由。她一脚踹上司机座椅,连座位带人一起朝前冲去,那司机甚至没来得及转过头,就被挤压进了车子前方——汽车尖鸣着失去了方向,轰然撞上了前方一道商店墙壁;火花闪烁着跳进夜里,骨头断裂的声音和飞崩成数片的方向盘,登时充斥了整个车厢。
当她跳出汽车的时候,那个司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才一点点从变形的钢铁下透了出来。车子框架还算完好,林三酒拉开车门,眯起眼睛看了几秒,总算分清了哪儿是司机,哪儿是被碾压后的碎片。
“谁让你来的?”她喘息着问道。
那半张爬满了黑红色血迹的脸,此时却只顾着喘息,一个字也答不上来了。
派来追杀她的人,竟然这么轻易地就不行了。这让林三酒在惊讶之余,甚至还有点儿不高兴——他们就这么小瞧她?连一个战力高的都不舍得派?
“喂,醒醒!”她又叫了一声。
原本寂静的夜晚被搅出了波荡,从深沉的暗流下浮上来了隐约杂音。她朝杂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看见几点光在夜色里亮成了一条线;引擎声低低嗡鸣着,好像是刚才那几辆出租汽车。
林三酒心中一动,立即拉开后门钻进车里,半伏半倒地躺在后座上。车窗里不断晃进来越来越亮的灯光,随着数道刹车声响起来的,还有另外几个司机的交谈。
“诶哟,还真是他!”
“老阿怎么开的车?好端端一条平坦的路,咋就能开进人家墙里?”
“别说了,先看看人怎么样吧。”
……老实说,这跟林三酒预想中的可太不一样了。
莫非这几个司机并不知情?
有一个黑影敲了敲窗户玻璃,隔着门向她问了一句:“哎!你没事吧?还能动吗?”
林三酒仍然闭着眼睛,一言不发。过了几秒,她感到有一道光穿过玻璃,映在她脸上;光柱在她身上来回扫了几圈,一个男人站在外头,嘀嘀咕咕地说:“我看不出他有什么伤……”
那受伤的司机被几人硬生生从碾碎的驾驶座里拽了出去,擦着钢铁发出了叫人牙酸的声音——假如他不是一个进化者的话,被这么一拽,恐怕就很难再醒过来了。
“我看后座这人咋有点眼熟?”又一个声音说道。
林三酒的眼皮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视野里尽是模糊的睫毛倒影。
“你别说,我看也有点。”举着手电的那人,脸隐没在强光后的黑暗里,叫人看不清楚:“是不是以前坐过车?”
“你俩别废话了,”刚刚将受伤司机放在空地上的男人之一,闻言不由喊道:“赶紧把人抬出来,再给组织通知一声——你俩还想在这儿呆一晚上?”
立在车窗外的两条黑影,沉沉地没有反应。手电光笔直地打在林三酒脸上,叫她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随即她就听见车门“咔哒”一响。
“我……想起……来了……”
明明是与刚才一模一样的嗓音,这时听起来却像是一个梦游症患者——或者堕落种——从喉管里喷出来的一股死气。林三酒心中一紧,在车门被拉开的同一时间,意识力像浪潮般汹涌而出,门外二人被同时掀翻在地,手电筒骨碌碌滚了出去。
“怎么回事?”另外两个司机吓了一跳,匆匆跑了过来:“喂,你干什么!”
在不断翻滚的手电光芒里,二人雪白的眼睛圆圆地瞪大了,瞳孔缩小了几乎一半。他们喉中“嗬嗬”作响,仿佛有虫子正卡在嗓子眼儿里要往外爬似的。二人拖拽着自己的手脚,从地上慢慢爬起身,阴影里一双外凸的眼球,好像随时会从脸上滚下来。
“他……他们怎么了?”
两个刚刚赶来的司机都不由愣住了。其中一个身材矮瘦的男人扫了林三酒一眼,突然转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喊道:“我不是进化者,你跟他们有什么仇,跟我没有关系!”
被他留下来的那人低声骂了一句,反手抽出了自己裤腰上的皮带——那皮带一碰着地面,顿时像蛇一样抬起了头,在空气里幽幽盘旋着。他一会儿看看那两个堕落种般踉跄前行的同伴,一会儿看看林三酒,脚下一步步往后退,满脸惊色,却似乎不知道该提防谁好。
“这不是我干的,”林三酒盯着正朝她一步步走来的两个人,头也不回地说:“是他们要攻击我。”
手电筒一晃一晃地停了下来,光芒落在她的身上。
手拎着皮带的男人忽然迷惑了一下,随即目光就不再游弋了,只是一动不动地钉在她的脸上。
“你好像有点眼熟……”他喃喃地说,“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
短短几分钟里,这句话她听过至少三四次了。这句话会带来什么结果,林三酒也亲眼见识过了——她忙纵身一跃,翻身跳上车顶;那条蛇一般的皮带在同一时间蓦然撕裂了她脚下空气,带着嘶吼声击碎了地面。
“我想……我想起来了……”
手握皮带的男人低下头,一双眼球圆滚滚地翻了上来,像是突然被人吊住了脖子一样。他在几秒前还神态正常,却在一句话的工夫里,变得与他的同伴们一模一样。
一开始袭击她的那个司机,也经历了同样的过程。
龙二那句话又一次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不管怎么逃,总也甩不掉追杀的人……”
林三酒隐隐约约有点明白了。
她扫了一眼车下几人——这几人都是在十二界底层打零工挣活路的进化者,不管是能力还是战力都低得不足为惧;她想了想,伸手摘下了【面具】,随即又叫出了【能力打磨剂】,将银光抬高,照亮了自己原本的面孔。
车下三个人的脸上,同时闪过去了一丝迷茫。他们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突然忘记自己要干什么了一样;过了几秒,握着皮带的男人才大梦初醒似的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另外两个人也揉了揉眼睛,再抬起头时都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