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用双脚站立在地上的感觉——
真是太棒了!
此刻的林三酒,看起来简直像是精神突然失了常:她使劲在地板上跳了好几下,小腿都震麻了,靴子更是跺得地面咚咚响;将手指一次次张开、握紧,她真切地感受着肌肉和筋骨的收缩,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绝对会被人偶师称为“看了就难受”的笑容。
只要身体回来了,一切都好办了。
她满足地叹了口气,一转眼,目光落在了大鹅身上,顿时止住了笑。
大鹅仍然愣头愣脑地站在原地,黑豆子似的眼睛与她正好四目相对——一人一鹅彼此望了两秒,林三酒却再没有从它眼睛里找到刚才那充满性格的光芒;在鹅尾巴后面,一包薯片依然静静地躺在地上。
人偶师没有跟着一起恢复原形。
难道太迟了?他已经救不回来了?
林三酒紧走几步,蹲在大鹅身旁,刚刚要伸手去抓地上的薯片,动作却凝住了。
我想干嘛?
她在心里问了自己这样一个问题。
现在还要带上他吗?他还能救回来吗?再说,自己的意识力完全耗光了,压根也没有余力再帮助人偶师了。
但是犹豫了一会儿,林三酒慢慢地、极不情愿地意识到,这些其实都是她骗自己的理由,都是借口。
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如果人偶师死在这个副本里了,那么季山青、猫医生、胡常在三个人,就都救出来了!
……那是一口一声“姐姐”的礼包,那是提要求时,绿眼睛就会闪闪发光的胡苗苗,那是一说假话就脸红脖子粗的胡常在。
这个想法太有诱惑力了,甚至叫林三酒手指都微微地发起了颤。以他一人之命,换自己三个同伴活下去的机会——换不换?
以她对人偶师的了解来看,这是一个只记仇不记恩的家伙;就算她真的费心费力令他恢复了人形,只要他的目标一日没有达到,他大概就一日不会放弃礼包。
可是再转念一想,只有克利夫兰夫人才需要买薯片——这事儿原本跟人偶师是没有关系的,他之所以也被牵连了进来,全是因为他发现自己被变成了薯片,过来帮林三酒一把的……
这么说来,人偶师之所以没被变成人形,可能只是因为他还没有完成属于他自己的任务——他也许还有救。
这个猜测如同一块沉甸甸的乌云一样压了下来,林三酒的下唇已经被咬得发白了。四个人的命运,或许就在她的一念之间。
蹲在大鹅身边,她愣愣地盯着地上薯片望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伸出了手。
……她捡起了地上的购物清单。
当林三酒缓缓直起身子时,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包薯片。被她紧紧捏在手里的纸条,正不断地发出轻颤的窸窣声响,像枯叶在秋风里细小的颤抖。
也许变成薯片后的人还能听见,还能看见,但她什么也没说,因为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三酒莫名地心慌了,连自己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她一开始慢慢退了两步,紧接着忽然转身就跑,在大鹅的目光中一路跑出过道,直到再也瞧不见那个膨化食品的货架时才停下了脚。
一手扶住收银台,她忍不住深深地喘息了几口气,好像刚才那一段短短的距离耗费了她极大的体力似的。明知道人偶师和那只大鹅都看不见自己了,林三酒还是有一种错觉,仿佛她正在被什么人注视着。
她没想到,她竟然有一天也会有对人偶师充满了噬心一般的愧疚——
这个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林三酒猛地抬起头,背后的汗毛立了起来。
她并没有因为愧疚而产生错觉。
在平静无波的空气中,在空空荡荡的柜台后,确实有一个什么生物正在无声地注视着她。
林三酒慢慢往后走了两步,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那一片空地——他要干什么?
“克利夫兰夫人,”同样一个印度口音响了起来,叫她猛地皱起了眉头,隐隐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对——“能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就在这一瞬间,林三酒突然明白了究竟是哪儿不对。
这一次的声音,并不是从喇叭里传出来的;就像是和一个什么人面对面交谈时一样,那个印度口音从不远处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朵。
她还没拿定主意要不要回应,只听那个无形生物继续说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