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阁的遗骨,可在高野山木食上人的帮助下,秘密埋葬于洛东的阿弥陀峰。”说到这里,三成压低声音,道:“不过,殿下遗言说,此事只可让五奉行知晓。”
家康没理这句所谓“太阁遗言”中对他或者五大老的怀疑,反而目光灼灼地问道:“治部殿下,这么说你违背了太阁遗言,把消息告与了家康?”
三成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正是。在和其他奉行商量之后,决定只让木食应其和前田玄以二人秘密把遗骨送往葬处。”
“你们不惧世人责怪?”
“关于此事,我们当然也考虑过……对百姓,我们就以塑大佛为名,先悄悄动工,修建神殿和陵寝。”
“果然甚是周到啊。因此,你们才演了淀川大鲤鱼这一出戏。”
“是。因此,浅野长政弄来一批大鲤鱼。待送到左府殿下府上,还请殿下定要佯作什么都不知,品尝鲤鱼的美味。”
此计真是拙劣……家康尽管心内颇为不满,可一旦加以责难,局面恐难以收拾,便道:“这么说,你们也要食那些鲤鱼?”
“事已至此,我们也无办法。”
“治部殿下,这些事我们且不论。照你所说,你不但不听从太阁遗言,来通知我太阁死讯,同时也背叛了浅野和前田,向我挑明鲤鱼的秘密。”
家康虽语气柔和,可再也没有比这更深刻的挖苦和讽刺了。果不出所料,一听这话,三成脸色刷地变得苍白。
“这实是事出有因。”
“什么原因?家康洗耳恭听。”
“不妨跟左府殿下明言:这其实是北政所夫人的指示。”
“呵,就是说,是北政所违背了太阁遗言?”
“太阁临终时,北政所并不在身边,在下便立即去向夫人报告,求她一事。”
“你是说,北政所当时不在,而你因对她有所求而去见她?”
“北政所虽然当时不在,但我们自然不能隐瞒夫人,因此当城里人都为隐瞒丧事而大吃鲤鱼,夫人倘若却要落发——左府殿下,她哪怕是掉一根头发丝,那么大家的辛苦就全泡汤了……我求的正是此事。
不料夫人却道,此事只交给几个奉行来打理,她不放心,故要我立刻报告殿下,希望殿下协力。夫人甚至还威胁说,若我不答应,她就当场剪掉头发。”
家康不禁暗吃一惊。原来三成并不是主动前来套近乎,而是受北政所委托而来。北政所的言辞竟如此激烈,是因为秀吉临终时没能在场,还是因为对近臣们食鲤鱼的伎俩忍无可忍?可是,北政所当时真的不在场吗?
“哦,如此大事,家康自当鼎力合作。除此之外,太阁还有何遗言?”说这些话时,家康忽然有些感到全身无力。
不知秀吉是否想到,自己死后竟受此人愚弄?俗语说,死无对证,三成等人假托太阁遗言,如此肆意妄为,别说北政所,换了别人也定勃然大怒。
太阁临终时,当然已不可能开口,三成只要还有一丝尊重故人的心思,就当早早把死讯告知五大老及其他重臣,一起商议善后事宜,方符合礼仪。
而那时,一切当然都要由家康来决定,又怎会有淀川大鲤鱼之类的闹剧?三成现在这么做,当然会引起北政所反感,这是极度悲伤的北政所对三成义正词严的谴责。
只是……对于此事,我难道没有责任吗?家康忽然觉得有些愧对秀吉。当然,无论是气度还是才干,三成都无法与秀吉相比。
正因如此,家康才觉得沮丧,连斥责三成的力气都没有。他还要像哄孩子一样,听听三成究竟会说出什么样的“遗言”。
听家康这么一问,三成向前挪了挪身子——或许他把家康的问话误以为对自己的妥协了。
“左府殿下,北政所的话句句在理,在下无法反驳。”
家康忍住不快,缓慢而坚决地强调:“我问的是,太阁还留下了什么遗言。”
“丧事必须秘而不宣,好让在朝军队安全撤回。可北政所夫人的意见却是,撤军的命令上只有奉行和监军签名还不行。”三成清了清嗓子道。
“这么说,北政所对遗言有异议?”
“不,不是有异议。夫人只是担心,撤军遗令发出,万一太阁归天之信亦被泄漏到朝鲜,骚乱就在所难免了。”
“我看此言有理,至少加藤和小西本就不和。”
“夫人还说,撤军命令无论如何也要得五大老同意。为免贻误时机,在下就先来一步与左府殿下说明真相。在下也觉得,与左府殿下商量之后再作决定,方为上策。”
家康微微点点头,听他说下去。至此,家康才逐渐明白三成的真正意图。其实他并不是要主动来访,而是觉得北政所的意见实无可挑剔,才舍弃了先前的决定。
“左府,北政所夫人的话,有些地方我实在难以理解。”三成压低声音,向前倾身道:“到底北政所是打心底里把左府当成自己人,才让在下真心诚意来求左府相助,还是只想借左府之力,万无一失地撤兵?这个谜,在下无论如何也解不开啊。”
听了这话,家康才认真审视起三成来——此人城府果然不同寻常。家康心里的怒火又熊熊燃烧起来。
第二次出兵朝鲜时,北政所一直大力支持加藤清正,并让小西行长和清正争夺头阵,这令三成不快。
北政所提携的是从小就跟随秀吉左右的加藤、福岛、黑田、浅野、细川等人,而他们正是挡在石田、小西面前的一大障碍。
但如今北政所竟让石田三成来跟家康商量,她究竟是何用意?三成刚才的弦外之音分明是,若家康和加藤等人亲近,并和北政所联手对付他,他也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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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因为某个岛国的突发事件,转头去研究了一下该国当前的派阀政治形势,耽误了更新时间,以至于迟了二十多分钟,抱歉抱歉。
话说,我昨天写死了丰臣秀吉,今天就……咳,巧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