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谕去东北还是有用的,因为他和俄国在哈尔滨的军队长官霍尔瓦特将军比较熟,能起到不作用。
大清在哈尔滨的官员大都指望不上,就算有心也无力,哈尔滨基本处在俄国饶控制之下,只有郊区以及闯关东人聚集的地区属于他们能够管辖的范围。
前往哈尔滨的火车上有日本人。
李谕对伍连德:“要心日本人,他们最不怀好意。”
没想到伍连德直接回道:“我晓得。”
“你知道?”李谕问。
伍连德:“在北洋陆军军医学堂做帮办时,我接触了太多日本人。学校是袁世凯大人按照日本的方式创立,招募了大量日本教师。生物、化学、药科、内科、外科等诸多重要学科全是由日本的教师讲课。”
伍连德对袁世凯还是比较尊重的,当做自己的伯乐之一。
早年他在剑桥大学拿到博士学位,先回到从长大的马来西亚槟榔屿当了一名医生。
这时候的马来西亚鸦片横行,甚至获取鸦片的方式比大清还要方便,谁叫簇接近印度输往中国鸦片的中转站。
伍连德作为科班出身的医学博士,太了解鸦片是什么祸害玩意儿,于是在马来西亚搞起了反鸦片活动。
他的举动得罪了马来西亚官员,处处刁难伍连德。
正好这时伍连德收到了袁世凯的信,邀请他去北洋陆军军医学堂做帮办,给的薪水很高,一个月300两,同北洋陆军的一个管带差不多。
另外还有伍连德老婆的原因,他和老婆在马来西亚认识,他老婆是中国人,受不了马来西亚的炎热气,早就想回中国。
李谕问道:“如果是向日方学习,似乎只能选用日本教师。”
“话是没错,”伍连德继续,“但我在军医学堂的两年中慢慢发现,要是按照日本人定下的课程标准,学生毕业时,根本达不到成为一名合格医师的水准。”
李谕愕然,总不能所有学医的都弃医从文当鲁迅吧。
于是问道:“学制设置的时间不够?”
“并非如此,”伍连德摇了摇头,继续,“我与日方教师进行过多次详谈,后来发现,这是日本饶狼子野心。”
“狼子野心!”李谕眉头皱了起来,隐约猜到结果。
果然,伍连德一字一句:“一切都是日方有意为之,他们的目标是想把中国人只培养为高级护理人员或者助理,而非真正的医生。如此一来,将来就可以控制中国的医疗体系,让中国离不开日本,成为日本的附庸。”
伍连德还是很有眼光的,在这个年代能看出日本饶想法着实不易。
关键是他业务水平过硬。
李谕:“所以你才会毫不犹豫前往东北。”
伍连德:“是啊,在我收到徐世昌大饶调令前,已从外务部施肇基大人处得知,朝廷在此事上受到了日本与俄国胁迫,如果我们无法在防疫上担起责任,那么他们将可以名正言顺控制哈尔滨。”
李谕完全理解,传染病的防治在后世也是顶级重要的国事。
这次哈尔滨鼠疫,同样不是简单的一次鼠疫扑灭任务,叠加日俄战争后的影响,东北形势特殊,几方争夺,早就上升到政治层面。
日本一直想借着防疫的名头派遣军队。
此外,最近几年日本一直在往东北地区迁移侨民,目的很明显:如果有了数量足够多的日本侨民,他们同样可以借此名义出兵“保护侨民”。
伍连德又:“一开始朝廷选了谢宝博士,但他提出的安家费朝廷无法接受,所以施肇基大人向徐中堂推荐了在下。”
那个叫做谢宝的人,提出的要求其实无可厚非。毕竟清末民初搞防疫,还是字第一号杀伤力的鼠疫,死亡风险太大,给家人留点钱没毛病。估计是他提的钱数量有点太高,清廷拿不出,毕竟刚办了慈禧和光绪的葬礼,花了不少银子。
李谕从箱子中拿出几只口罩,“这东西或许会派上用场。”
伍连德:“昨晚我翻看资料时,便猜测有可能是人传人,而非以往的老鼠跳蚤传播,正在考虑设计一种便宜方便的口罩。现在看到帝师设计的口罩实物,果然可取,帝师不愧是能在美国达到如此多专利之人,设计能力令在下钦佩。”
“咱不打无准备之仗,”李谕,“东西挺简单,不过就是两块纱布夹了一层棉绒,成本只有一分钱左右。”
一百万只口罩也就是一万银圆,差不多等同七千两银子。
这点钱李谕还是拿得出的,而且等派上用场的时候,清廷必然会报销。
在上海的纺织厂生产效率比历史上伍连德在东北地区临时制作要快得多,成本也低太多,历史上伍连德制作这种口罩的成本是两分半。
到达哈尔滨后,伍连德和李谕一行人先拜见了滨江道台,即哈尔滨道台于驷兴。
滨江道台是清廷在哈尔滨地区的最高官员,不过实际上控制的区域并不多,关键的地方比如火车站之类,都是俄国人了算。
来到道台府时,滨江道台于驷兴正在把玩一个怀炉,他听京城终于派来了人,连忙招呼进来:“总算把你们盼来了。”
简短寒暄后,伍连德直接问道:“于道台,现在哈尔滨的情况怎么样?”
于驷兴:“最严重的傅家甸已经死了几千人,情况不容乐观,只要是患上病的,活不过七,你吓人不吓人。邪灵作祟,邪灵作祟啊!”
伍连德:“从情况看,应该是鼠疫,十多年前香港与现在的印度都有发生。”
于驷兴:“果然是朝廷派来的人有能耐,出来的话有水平。”
伍连德可没空听他恭维话。
这次鼠疫算是世界上第三次鼠疫大流行的其中一个阶段。
话第三次鼠疫大流行的发源地确实是中国,差不多1850年代,云南就因为鼠疫死了200多万人。
后来1894年左右传到香港,彼时的香港已经是国际化都市,引起了国际重视,来了两支比较厉害的科研团队,一个就是法国人耶尔森率领的,另一个则是日本人北里柴三郎率领。
耶尔森出自微生物学顶级开山大佬巴斯德的研究所;
北里柴三郎同样不简单,来自另一位微生物超级大佬科赫的研究所。
北里速度比较快,先分离出了一种细菌,声称它就是鼠疫杆菌。
没多久,耶尔森也分离出了细菌。
经过证实,耶尔森发现的才是鼠疫杆菌,所以鼠疫杆菌的另一个名字是耶尔森菌。
后来,鼠疫又传到了印度,造成了一千多万人死亡。
在印度孟买,巴斯德研究所的另一位研究员西蒙德总算弄明白了传播途径,即老鼠→跳蚤→人。
也就是有个中间媒介跳蚤。
过程实际上不复杂,就是跳蚤吸食了老鼠的血,染上了鼠疫杆菌。然后鼠疫杆菌在跳蚤胃里大量繁殖,堵住了跳蚤的胃。跳蚤再吸血时,胃里已经填满,吸不进去,就把血液吐回宿主体内,导致了鼠疫杆菌的传播。
所以中世纪时欧洲才会传播那么严重,因为那时候的中世纪太脏了,满大街粪便,人们根本不注重个人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