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不想提德璀琳先生您,况且你=您也是借用黑格尔的话在发声。那我就告诉你,不仅你,黑格尔也不懂《论语》!
“本人曾经游历欧洲,见过《论语》的译本。
“你们外国人一定以为《论语》就是本粗糙且没有营养、俗套的格言集吧?
“但实际上你们根本不懂深奥的文言文,更不可能懂春秋是一种什么环境!你们可知道什么叫做礼崩乐坏,什么叫做失落与重建,什么叫做古老的理想,什么叫做人和人之间的良性关系!?
“看不懂这些,你们就不要说看得懂《论语》,更不要大发厥词说看透了中国人!
“说到底,你们根本不懂!不要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
“德璀琳先生,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你用无知的口吻讲话,只会让你更加显得还不如无知!”
李谕写完感觉非常痛快,拿给吕碧城:“发出去吧。”
吕碧城在旁边一直看着,惊讶道:“这样就发在报上,恐怕会让德璀琳先生非常生气,他可是曾经的税务司。”
李谕不屑道:“那又怎样?”
“可是……”吕碧城依然有点犹豫。
李谕笑道:“文章都是署名的,有问题让他找我就是,我可不怕洋人!”
吕碧城说:“你,你也太勇敢了!好吧,我听你的。”
文章发出后,的确引起轩然大波。
报社就喜欢这样有话题点、争论点的东西。
很快其他报纸如《字林西报》、《京津泰晤士报》纷纷进行了转载。
没多久,《泰晤士报》以及上海《申报》也原文登出。
大家纷纷为李谕叫好。
如今能得到洋人尊重的国人太少了,敢点评洋人的更是闻所未闻。
而李谕甚至敢骂洋人!
关键还是在反驳德国大哲学家黑格尔,看得民众热血澎湃。
“咚咚咚!”
李谕宅院的大门被敲响。
吕碧城今天也在,问道:“不会是洋人来了吧?”
李谕笑道:“有什么好怕的?王伯,开门迎客。”
大门打开,站在外面的竟然是辜鸿铭。
而且他今天穿得十分正式。
李谕没想到他会登门造访,于是走出大厅问道:“辜先生您怎么来了?”
辜鸿铭口气没有此前的尖锐,有点软:“听闻李谕小兄弟返回京师,特来拜会。”
李谕忙说:“先生快请进!”
辜鸿铭手里拿着最新的《大公报》,说道:“我实在想不到,是你第一个站出来为孔门发声辩护,而且字字珠玑、如此有力量,令老夫不得不佩服。”
辜鸿铭和自己争辩了好多次,如今亲自登门,并且语气服软,让李谕有点不知所措。
“正当防卫而已。”李谕说。
辜鸿铭问道:“都是阁下肺腑之言?”
李谕说:“当然!”
辜鸿铭问道:“你不是一向反对儒教吗?”
李谕尴尬道:“我哪有说过?怎么就传成这样了?我从来都是说国学与科学并不矛盾,可以共同发展。”
辜鸿铭道:“此前我还不相信,但今日一见,反而我自己相形见绌。当时见到德国人的文章,甚至都想不出如何反驳,这一点上,是你更高一筹。”
李谕连忙说:“辜先生过誉了。对于国学的见解,我比您还差了好大一截,前段时间读您给我的书,受益匪浅,不然也写不出这样的文章反驳洋鬼子。”
辜鸿铭笑了笑,说:“洋鬼子,好词语。想不到你真的读了我写的书,反而我现在对你写的内容根本看不懂多少,惭愧。不然我想自己也不至于面对洋人时反而说不出个所以然。”
李谕说:“我不过是快了一步,用不了多久,我想您也会写出犀利的文章反驳。”
辜鸿铭民国时期的确多次正面对抗洋人。
但此时他却正色道:“你不必跟我客气!我辜鸿铭说你今天高我一筹,就是高我一筹!”
辜鸿铭可是个大狂人,他服的人可没多少,何况李谕还是个年轻人。
李谕笑道:“承让承认。”
辜鸿铭说:“今天我对你可是大为改观。”
“我本来就是这样!此前咱们不过理念相争而已,”李谕说,“但就像我曾经在京师大学堂度过一段岁月,我与同学们有时也会戏谑并且骂大学堂各种不是。但仅限于我们自己人,如果洋人骂,那就渐渐不行!必然一致对外!”
辜鸿铭一愣,抱拳道:“今天我才明白,阁下这个帝师称号不是白来,我也要尊称你一句帝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