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秦莞说完东宫的境况,秦述的眸子彻底的沉了下来。
一旁秦琰看向秦述,“父亲,这是什么意思?皇上这一次一下夺了太子殿下两部之权,还让殿下在东宫思过,这是变相的禁足啊,成王那边的人必定高兴疯了,皇上这是要扶持成王的意思?”
秦述不敢相信皇帝会中意成王做储君,“不可能。”
秦琰满是焦急,看了一眼秦莞又问道,“太子妃还说了什么?太子又是什么意思?”
秦莞便道,“太子妃只说现在还没想出很好的办法,会想法子联络皇后——”
“联络皇后?皇后现在也还在禁足,怎么联络皇后?”
都住在内宫之中,可偏偏现在两边都被禁足,母子两几乎没有对话的可能性。
秦述道,“也不是不可能,还有五公主。”
秦琰这才想起来燕蓁,然而他犹豫道,“五公主根本不懂朝政,何况此前她和皇后闹得十分僵,这一次能帮忙吗?”
秦述叹了口气,“没有什么不可能,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再天真无邪她也应该知道了,皇后娘娘素来有主张,让她做主自然好,就怕……”
秦述的语气满是隐忧,秦琰看着秦述,“父亲在担心什么?”
秦述看了一眼秦莞,倒也不避讳她了,“就怕皇上对太子殿下不满。”
秦琰心底咯噔一声,秦述用的是“不满”二字,然而秦述的意思却不止是这样,秦琰眸子一瞪,“难道皇上是想废了太子不成?太子才被册立一年多,这一年也没办错过什么大事,如今这件事也不能怪他。”
“伴君如伴虎,皇上的心思我们如何能知道?”
秦琰被秦述的话说的无言以对,虽然他经历的少,可他本就年少老成,自然知道秦述所言并非虚言,“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怎么帮太子殿下挽回皇上的心意呢?”
秦述摇头,“我也不知。”顿了顿,秦述直接道,“我不知道皇上对太子殿下何处不满意。”
太子犯的错,放在谁身上都无法避免,便是成王,他手底下难道还没几个贪官吗?可这一次皇上显然不给太子解释以及补救的机会,寻常来说,皇上既然选了太子做储君,就应该对他更有耐心更为包容才是,可这一年下来,秦述总觉得皇上对太子没有提携教导之意……
无论是盐运上的贪腐,还是如今军粮上的贪腐,非太子一人可杜绝,此前京城之中发生凶案也是,皇帝不断给太子施加压力,成王趁机在暗地里使了不少绊子。
总是少了两分父子之间的维护的。
秦述眯眸,依稀能想到皇帝年轻的时候,众人皆知洛亲王受先帝倚重,先帝虽然没有正式册封他为太子,可每次御书房议事都要带着他一起,不管是朝政吏治,还是用人一道,先帝几乎将自己几十年的帝王之术全都倾囊相授,相比之下,如今的太子殿下似乎总和皇上隔了一层。
起初秦述以为是因为皇后对太子的管束太过造成的,可他现在却打消了这个念头。
秦琰道,“我也想不出来,太子殿下不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皇子之中最适合做储君的。”
秦述叹了口气,“我们在这里瞎猜也没有用。”
秦述说着看向秦莞,“莞儿,如今只能靠你了……你放心,我不让你专门做什么,你反正也要入宫陪太后,如果听到宫里有什么动静便来告诉我们一声便好,有机会你多去看看太子妃,看看有什么话带出来。”
这个请求秦莞可以做到,她点头应了。
秦述见状十分欣慰,“好了,你也入宫一整天了,去歇着吧。”
秦莞起身告辞,等秦莞离开,秦莞连忙着急道,“父亲,皇上真的打算废太子?”
秦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可我觉得这次的事不寻常,除了成王,还有人在私底下搅局,不过一时之间我想不出来这个人是谁……”
秦琰仔细想了片刻,“皇室之中,如今仍然在朝中掌权的,莫非是睿王?!”
如今的睿王便是燕迟,秦述眉头紧拧起来,“就算是他搅局,他和太子有何仇怨呢?何况太子如果无法登位,那也不可能是他,他没必要这样做。”
“可是……可是之前睿亲王出事……哎,虽说并非太子所为,可他如今安安静静的什么也不做,我却是不信的,他的脾性怎么都不像能随随便便接受老王爷死讯的人。”
秦述点头,“这倒是,不过老王爷的死没有证据证明什么,我还是觉得不可能是他。”
秦琰无奈道,“那还有谁呢?”
秦述一时之间想不出来,秦琰却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道,“我想起来上次九妹妹和我说的话。”
秦述看向秦琰,秦莞道,“她说虽然妹妹成为了太子妃,可侯府到底是侯府,东宫是东宫,我们应该以侯府为重……”
秦述一听这话,眉头当即拧了起来,“什么时候说的?”
“好几天之前了,张启德出事之前吧。”
秦述苦笑一下,“她不可能那么早就知道今日的局面吧,如果是这样,那还真的是和燕迟有关了。”
父子二人无奈对视,然而他们总不可能去问秦莞。
秦述摆摆手,“看看情况吧,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那我们也只能以侯府为重了。”
秦述一句话说完,只觉心力憔悴,他忽然有些后悔将秦朝羽嫁入东宫了。
……
……
秦莞也觉得心神不宁的,有人在暗地里对付太子,而这个人当然不可能是燕迟。
如果知道大家都开始怀疑燕迟,秦莞只怕要哭笑不得。
燕迟现在心底放着更重要的事,又怎么会去搅太子的局?!
回了松风院,秦莞又忍不住拿出了恭亲王妃送她的簪子来看,恭亲王妃和燕离这么多年都好端端的,足以证明皇帝并非绝对的心狠手辣之人,可是如今他这样对太子是为什么?
像秦琰说的,如今的几位皇子之中,燕彻还算一个中规中矩的人选,再如何也比燕麒好。
可皇上显然对燕彻和皇后都过于严苛了。
秦莞想不通这件事,看着木簪上的字迹,便想到了在那珍珑棋局谱上的字迹,从前的洛亲王和恭亲王当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字如其人,看到了这二人的字,她似乎也明白先帝为何更看重洛亲王些。
就如同今日的燕麒和燕彻,燕彻为长,性子更为沉稳仁厚,如今的大周已经过了兴兵固土的时期,除了朔西之外,大周边境上极少生出战乱,这样的大周不需要蛮横好战的皇帝,按理说皇帝无论如何都会选择更像自己的燕彻才是。
秦莞百思不得其解,想到秦朝羽的话,更对帝后之间的关系产生了疑虑。
皇后那样聪明的女子,竟然让自己和自己的儿子走到了这一步,这不应该。
秦莞手中握着木簪,心底一动,忽然将自己脖颈之间挂着的玉玦拿了出来,同样都是定情之物,同样都刻着字,只不过这个“陆”字更古拙一些,她和燕迟的婚期也不远了,本来她只是想查父亲的案子,可如今却觉得自己陷入了更复杂的局势之中,那么父亲的案子和朝中的权力争斗有没有关系呢?
说起权力,晋王虽然也掌权,可他生性淡泊,他也没有势力足够强大的母族,这样的晋王几乎没有成为太子的可能性,可他还是死了,而自己的父亲,极有可能是被殃及的池鱼。
秦莞心底一时间百转千回,她好像入了一座层层相叠的迷宫,眼看着就要走到尽头了,却又被一面墙挡了住,她在墙外绕来绕去,却总是走到死胡同去,这些案子彼此之间若有联系,那关键点是哪里呢?
秦莞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早早歇下,想到秦述的嘱托,她第二日一早又入了宫。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她并不排斥帮侯府做事。
今日的寿康宫比昨日多了几分热闹,秦莞走到殿门口的时候便看到陈嬷嬷笑着走出来,见到秦莞,陈嬷嬷立刻行礼,又道,“燕泽世子来了,岳凝郡主陪着一起的,眼下正下棋呢。”
秦莞弯唇,看样子怡亲王应该无大碍了。
陈嬷嬷却继续道,“昨日太后娘娘从东宫回来之后就有些不好,今日燕泽世子来了方才见了笑颜。”
太后昨日在东宫留了不少时间,到了下午时分秦莞直接从东宫回府,倒是不知太后不适。
“是因为太子殿下被禁足吗?可严重?”
“吃了郡主留下的丸药,倒是没有大碍,只是看着面色不好。”说着陈嬷嬷低声道,“确是因为太子殿下的事,晚上的时候太后娘娘本来还想将皇上请过来的,可是派了人去崇政殿,皇上却在处理政务,说是处理政务,却是托词罢了。”
秦莞心中一惊,“皇上这是……”
“哎。”陈嬷嬷叹气,“皇上对太子殿下十分不满。”
秦莞明白了,心底也有些发凉,种种迹象都表明太子的处境很是艰危。
而太后本就喜欢太子,更是注重祖制,按照祖制,立储只好若是废黜,会影响国运,因此历代立储都十分谨慎,一旦册立之后就不会再轻易废黜,看样子太后都开始担心了。
秦莞心底忧虑,面上却不显,“您安心,只要太后娘娘身体好就行。”
陈嬷嬷忙点头,又请秦莞入内,走到暖阁门口,便听燕泽道,“父亲的膝盖也是老毛病了,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会肿疼,幸好府中有孙神医在,孙神医这几日再给父亲医治,用艾叶热灸再加上汤药,已经缓解许多了,父王还说要是皇上也犯了这个病,就带着孙神医入宫来给皇上治病。”
太后闻言笑道,“倒是没听说皇上犯病,应该没大事。”
燕泽“咦”了一声,“父王说当年的伤他和皇上一起受的,皇上的伤势自愈了吗?”
太后便道,“我知道,就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去巍山猎场的时候,两个人非要比赛谁先把捕得的野马驯服,结果两个人都从马背上滚下来,连伤处都是一样的,那之后皇上倒是有过一阵子的不舒服,后来却没听说了。”
燕泽笑起来,“原来如此,那肯定是皇上的伤势很轻。”
秦莞听到这里,忍不住进了暖阁,行礼之后问道,“太后和世子说王爷和皇上以前都受过伤?”
太后点头,“还是他们十几岁的时候,皇上还有几分顽性,非要去驯服野马,结果就出了事。”
秦莞忙问,“伤在膝盖吗?当时严重吗?”
太后有些记不清了,陈嬷嬷在旁却记得清楚,“伤的严重,两个人膝盖都肿了老高,却又不见血,太医看了,说是也没有伤到骨头,可那之后怡亲王和皇上的膝盖便都有些不好了。”
岳凝道,“你的医术最厉害,你知道这是为何?”
秦莞便道,“是膝盖里面,几块骨头中间的软筋受伤了。”
秦莞说得简单,却又问,“皇上的伤势是怎么好的?”
陈嬷嬷和太后对视一眼,陈嬷嬷道,“这个……好像皇上登基之后就没怎么疼了吧?”
秦莞眉头微皱一下,太后笑道,“你这丫头,真不愧是给人治病的,你应该知道怎么治这个吧?要是燕泽父王的膝盖又犯了疼,你去给看看?”
怡亲王毕竟是男子,想来是为了方便才让孙慕卿帮忙,秦莞点了点头,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她的话并没有说全,如果膝盖里面的软筋受伤严重,是几乎没有办法根治的,当时的太医必定也全力治了,可怡亲王便是最好的例子,他这么多年来还一直在犯疼,可皇上的膝盖却不治而愈了!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是秦莞做为一个医者的判断,然而这到底是旧事了,秦莞便没有多言。
看了一会儿棋,见太后精神头还不错,秦莞便有心去见见燕绥,然而刚走出门,却见外面一个小宫女神色机警的左右看了看,然后走到秦莞身边快速的道,“郡主,太子妃娘娘想见您。”
这话一落,这小宫女转身便走,旁人看起来只像她走过来给秦莞行了一礼似的。
秦莞看着那小宫女离开,没想到秦朝羽这么快就买通了寿康宫的小宫女。
然而昨日才见过秦朝羽,今日她用什么理由去找她呢?
秦莞想了想,转身走到陈嬷嬷身边去,“嬷嬷,有件事问您一下。”
陈嬷嬷忙放下手上活计,“郡主有事吩咐便是,千万不要这样和奴婢客气。”
秦莞面生作难之色,“太子殿下的处境您知道的,昨夜我回了侯府,大伯和大伯母都十分担心太子妃,所以让我今日再去东宫一趟,带几句话去……”
东宫什么都不缺,总不可能是带吃穿去,秦莞想与其找别的借口,还不如就用这个大家都能想到的理由也算正常。
“只是太子殿下被禁足着,我只怕不好去……”
陈嬷嬷一听便笑了,“太后娘娘心疼东宫,这几日天天叫人送午膳过去呢,您去和太后娘娘说一声,待会儿以代替太后娘娘送午膳之名去就好了,这事不难办的!”
秦莞心底一喜,这是个十分便宜的方法,她不多耽误,立刻去和太后说了,太后像是早就想到,叹道,“她们也是担心了,朝羽才入宫没多久就碰上了这样的事。”说着笑道,“她们是怎么和你说的?”
秦莞便道,“昨日我和八姐说话,八姐有些担心,让我回去问问大伯,看能不能帮太子殿下做点什么,大伯听了便知道八姐慌了,便让我带话,让八姐好生在东宫照顾太子殿下便好。”
太后点点头,“正是这个道理,你待会儿过去再好好安抚安抚她。”
秦莞说的这些话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太后丝毫无疑,没多时,秦莞便带着寿康宫的宫奴朝着东宫而去。
到了东宫,禁卫军本是拦着秦莞,待秦莞拿出太后的命令来,禁卫军们便将她放了进去。
东宫是一片连绵的宫舍,如今太子被禁足,宫苑四下不由显得有些凄清,秦莞过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燕彻和秦朝羽处,秦朝羽只道秦莞来的够快,等她迎出去的时候便发现燕彻竟然也出来了。
寿康宫送的午膳是直接送去偏殿的,燕彻出来做什么?
……
……
秦莞在外等候的时候也没想到会见到燕彻,可很快燕彻自偏殿而出,秦莞行了一礼,燕彻道,“从寿康宫来?”
秦莞忙道,“是,来送午膳,顺便看看八姐。”
听她是来找秦朝羽的,燕彻眉头一扬,“是侯府有什么话要带?”
燕彻猜的也算不离十,只是他大概没想到是秦朝羽要见她。
秦莞只好点头,“是……大伯和大伯母有些担心八姐。”
燕彻站在门口看着秦莞,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察觉出不远处有人看着自己,才抬眸一扫,见秦朝羽过来了,燕彻只好道,“你八姐来了,去吧。”
秦莞也朝秦朝羽看了一眼,福了福身走了。
燕彻看着秦莞离开,等秦朝羽打算过来和他请个安的时候他却又返身回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