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琰站在城门外,留了两个侍奴等着,自己则先返回了侯府。
一入正华门,秦莞便看到寿康宫的陈嬷嬷等在宫门口,一见秦莞便迎了上来。
“老奴给九姑娘请安——”
秦莞侧着避开了陈嬷嬷的礼,“怎是嬷嬷亲自来迎?”
陈嬷嬷笑着道,“您是太后娘娘的救命恩人,老奴该当亲自来迎,袁公公说您会早一些入宫,奴婢一刻钟之前来此等着的,幸好没耽误。”
陈嬷嬷言语客气恭敬,眼底笑意真切,秦莞知道她心存感激。
“九姑娘,您请这边来,咱们得走着过去。”
秦莞非宫中主子,自然只有走的,而昨夜一场大雪让整座皇城都披上了一层银装,今日大部分的雪还未被扫尽,看起来颇为森宏悦目。
秦莞跟着陈嬷嬷,茯苓眼观鼻鼻观心的跟在秦莞身后,十分乖顺。
陈嬷嬷便道,“九姑娘的侍奴也这般乖巧呢。”
秦莞看一眼茯苓,“她在家里也是个吵闹的,到了宫中不敢放肆而已。”说着又道,“我和她都不知宫中规矩,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嬷嬷提点。”
陈嬷嬷本就感激秦莞,见秦莞没那些贵女的架子,心中更是喜欢她,当下便点头,“不敢当不敢当,姑娘放心,奴婢会照看姑娘的。”说着眼风一垂道,“太后娘娘卯时喝了药,这会儿还在睡着,等姑娘到了寿康宫,或许也就醒了,太后娘娘早间醒来的时候精神已经不错,还喝了半碗稀粥,姑娘这一点请放心。”
秦莞颔首,陈嬷嬷又道,“今日一早,皇上和皇后娘娘便先后到了寿康宫,奴婢出来的时候,贵妃娘娘也到了,还有太子殿下和成王殿下,这会儿都在太后娘娘处。”
这便是提点了,秦莞心中有数,点头应“好”。
陈嬷嬷打量着秦莞,只见今日的秦莞从内而外皆是素色衣衫,和昨日相比,贵胄之色少了两分,却仍然是气质清华端方,陈嬷嬷便道,“姑娘生的这般品貌,想来从前在家中定然教养极好吧?不知是请的哪位嬷嬷教的?”
秦莞闻言只能苦笑,不管是她自己还是九小姐,可真不算教养极好。
“嬷嬷见笑了,我在家中无人教导的,更别说请嬷嬷来教了。”
陈嬷嬷不知秦莞身世,一讶,“那怎么……”
秦莞叹了口气,只好道,“家中无事,喜欢,许是因此比旁人安静了些。”
陈嬷嬷摇头,“可不只是安静。”这般说着,却是心中微微讶异并未多问,又转而道,“从前怎么不见九姑娘入宫呢?”
陈嬷嬷在宫中多年,宫内的主子,京城中的权贵,皆了解甚深,那些常入宫的小姑娘她更是知道,却是从来没见过秦莞。
秦莞自然照实说,“我父亲和母亲去的早,小时候也算在京城长大,可几年之前去了三叔那里,三叔在锦州,我回来京城不过是十多日的事,所以不曾入宫。”
陈嬷嬷又是一惊,更没想到秦莞身世如此,当下便不再问这些,只一边走一边同秦莞介绍了宫中各处,连同各处主子也提了提,秦莞静静听着,等到寿康宫,便是一刻半钟的时辰之后了,刚走到宫门口,便有侍婢迎了上来。
“嬷嬷,太后娘娘醒了,已经喝下药了!”
陈嬷嬷听着一喜,忙看向秦莞,秦莞扬唇,“太后娘娘这一关过了。”
“都是姑娘的功劳——”
陈嬷嬷说着,又引着秦莞往里面走,今日,秦莞方才能看清着寿康宫的布局,做为太后的寝宫,寿康宫显然阔达而贵胄,而这么早,所有中庭石板路上的雪都已经除尽,陈嬷嬷带着秦莞径直往正殿去,还没走到门口,秦莞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袁庆。
“皇上,娘娘,九姑娘到了——”
秦莞回眸看了茯苓一眼,二人跟着陈嬷嬷入了殿门,一瞬间,十多道目光便落在了秦莞的身上,秦莞跪地行礼,外加谢恩。
“免礼。”燕淮语声温和,“朕早就等着你了。”
秦莞这才和茯苓起身,目光一抬,只见这屋子里主位上坐着帝后,左手边位子上坐着太子和成王,而右边则是贵妃和另外一位妃嫔,众人都换了常服,饶是如此,秦莞依然觉得屋子里珠光宝气,天家威势森然。
“民女让皇上和娘娘久等了,请皇上恕罪。”
燕淮笑起来,“不是你的错,是朕太着急了,太后就在后殿,先进去为太后看病?”
秦莞颔首,“是——”
话音落下,一个小宫女拉着茯苓留在外面,自是只让秦莞入内室的。
秦莞跟着帝后入内,后面还跟着一众人等,一入内室,便看到太后娘娘靠着个大引枕正在喝粥,见来了人,太后有些迷怔的抬眸看过来。
“涵儿来了?你哥哥呢……”
皇帝名淮,而这个“涵”却是恭亲王的名讳。
这话一出,屋里人皆是眉眼一垂只当做没听见,陈嬷嬷笑着道,“娘娘,这就是皇上啊。”
太后看着燕淮走近,“哦,那涵儿呢?”
燕淮坐在床边,温声道,“皇弟在温书呢,母后待会儿就能见到他了。”
太后神色迷蒙的点点头,摆摆手不吃粥了。
秦莞不敢贸然上前,却是打量了太后一瞬,太后和太长公主的年纪相当,却已是满头华发,因是久病,身体枯瘦,面上褶皱满布,双颊更是凹陷了进去,比如昨日,她显然更有生气了两分,可一双眸子却还是浑浊的紧,整个人好似神游天外一般。
看脸型,太后年轻之时定然也是个美人,只是到底敌不过岁月摧残,如今也不过是个久病无治的寻常老人,思及此,秦莞心中便多了两分柔意。
“绮儿?绮儿回来了?”
忽然,太长公主转眸看向了秦莞,或许秦莞对于太长公主而言最为陌生,她反倒是最容易注意到秦莞,然而秦莞却不知这一声绮儿是谁。
陈嬷嬷便趴在太后耳边道,“娘娘,这位是给你治病的秦家九小姐,不是六公主。”
太后仍然是一脸怔忪的看着秦莞,燕淮便道,“绮儿是朕的六妹妹,早些年已病逝了,太后是思女心切。”
秦莞顿时了然,燕淮见太后根本认不清人,便直接道,“你来给太后看看。”?
秦莞忙上前去问脉,指尖落在太后手腕的时候,太后还在认真的端详秦莞,一边语声嘶哑道,“绮儿越来越好看了,越来越像容妃了,可惜容妃去的早。”
这位容妃,只怕是六公主的生母,秦莞只当做没听见,专心问脉。
很快,秦莞心中得了数,她收手,后退一步,“皇上,太后娘娘的凶险已过,如今只需按照风症下药便是。”说着秦莞又看了一眼太后的面容,“除了风症,太后娘娘的耳朵许也有疾症在内,可要民女给太后娘娘看看?”
这话一出,燕淮立刻点头,“那是自然!母后的耳朵的确在这两年越来越不好使,可让太医看了,太医却未查出什么,直说是阴虚劳损所致,你看出了疾症,可有法子治?”
秦莞只道,“民女会竭尽全力。”
说着看着陈嬷嬷,“请太后娘娘躺下。”
陈嬷嬷如今已十分信任秦莞,见状忙扶着太后躺了下去,燕淮和陈嬷嬷让开,只在旁看着秦莞,秦莞便从袖中掏出了针囊,又拔出了一根长针,倾身,欲要以银针刺入太后娘娘的耳后穴道,陈嬷嬷下意识的攥着手,燕淮也有几分紧张。
这法子看起来十分凶险,燕淮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秦莞将银针刺入了太后娘娘的肌肤之内,本以为极疼,可太后却安静躺着没有半分反应,如此,燕淮才松了口气。
秦莞谨慎的查看了太后的两只耳朵,而后才转身问陈嬷嬷道,“嬷嬷,太后娘娘是否觉得腰背脊椎之处时常苦痛?是否还有耳鸣焦枯之症?”
陈嬷嬷闻言忙点头,“是,太后娘娘不可久坐,有时候分明无人说话,太后娘娘却以为有人说话,问起来只说她耳朵里面有响声。”
秦莞点点头,面露几分了然之色,“民女知道了,眼下太后娘娘风症为紧要,这耳病可慢慢医治,等风症好的差不多之后才用重药也可。”
陈嬷嬷一个劲的点头,却又想到什么似的道,“九姑娘,太后娘娘身子弱,如此用药……”
太后年事已高,本就是多病之身,却因身体太弱让御医们不敢随便用药,因而御医们医治太后之时总是选择最稳妥保守之法,秦莞知道陈嬷嬷在想什么,安抚道,“嬷嬷放心,我心中有数的,这也是我要说的,稍后我要开一个给老人家食疗的方子,主要给太后娘娘补身之用,用药我亦会拿捏轻重。”
陈嬷嬷舒了口气,“好,多亏九姑娘了。”
秦莞转而看着燕淮,“皇上,可现在开方吗?民女记得和太医在宫中,可要和他……”
太后既然有御医专门诊治,秦莞亦知宫中对专治的看重,便无争夺医治太后之权的心思,然而等她问完,燕淮却道,“这件事也是朕今日要同你说的,和太医从前给太后问诊,无功也无过,这一次你救了太后,朕倒是觉得你的用药对太后更有效一些,且早前你也给太长公主治过差不多的病,所以朕想,以后太后的身子交给你调理,你可愿意?”
燕淮说了这话,秦莞自然不敢说不愿,“民女自然愿意。”
燕淮扬唇,“好,你并非医女也非御医,此番救了太后是首功,稍后若将太后的身体调理的更好,能让太后识人,那便又是一功,到时候朕会有重赏!”
“多谢皇上,秦莞自会尽全力!”
燕淮点点头,“给你的腰牌便是你每日进宫之用,从今日开始,你看看你每几日入宫一次为好,和陈嬷嬷商量便是。”
秦莞应是,便同陈嬷嬷道,“嬷嬷,纸笔在何处?我写方子与你。”
陈嬷嬷闻言,引着秦莞往这内室一道月洞门之隔的书案旁走去,到了这边,距离燕淮等人便远了几分,陈嬷嬷便低声道,“从前太后也喜欢写字画画的,可后来得病了,就越发不能行了。”说着取下狼毫铺开白宣,蘸了墨汁给秦莞。
秦莞一边写一边道,“嬷嬷放心,太后娘娘未至灯枯之时,会好转的。”
陈嬷嬷眼眶一红,“多亏九姑娘,多亏九姑娘了。”
很快,两张方子全部写好,秦莞全都交给陈嬷嬷,“一张食疗,一张用药,煎药的法子也写在上面了,从今日起,我先每日入宫为太后娘娘请脉,等好转一些了,再三两日入宫一次,嬷嬷觉得如何?”
陈嬷嬷自然满口应下,而后又走到燕淮这边一一禀告,燕淮很是满意,忙吩咐人去拿药煎药,刚吩咐完,太后却抓着燕淮的手道,“凛儿呢?怎不见凛儿?”
燕凛,乃是睿亲王的名讳,秦莞眉眼一垂,只听燕淮笑着道,“母后又忘记了,皇弟在朔西镇守边关呢……”
太后却摇头,“昨……昨日我才见过凛儿。”
燕淮失笑,“您昨日见过的是燕迟,是皇弟的儿子。”
话音还未落定,袁庆忽然从外走了进来,笑道,“皇上,皇后娘娘,迟殿下和离殿下入宫来给太后拜年请安了。”
屋子里众人神色微变,燕淮朗笑道,“快让他们进来,正说到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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