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看见那人, 顿时眼前一亮。
那人却含笑悄悄地向着她摆了摆手, 竟是示意她不要做声, 自个儿却转身飘然去了。
这边儿周绮察觉七宝正看着身后, 便回头瞧了一眼。
后面不远处就是月门, 却并没有什么。
此刻,因为曹晚芳给七宝的话怼的脸红耳赤,无话可答,气势便低了下来。
陈颖见状,冷笑道“真真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曹姐姐不要跟她们一般见识。”
周绮笑道“你这话从哪里说起, 那我问你,什么是女子四行”
陈颖毕竟是御史之女,便傲然道“你这是在考我当我也跟你们家的人一样不学无术吗女有四行,一曰妇德, 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
周绮道“那何为妇容”
曹晚芳醒悟过来,便笑道“周四姑娘,你莫非想说, 你们七姑娘说的话很合女子四行里的妇容我劝你把女诫仔细看看,妇容的意思正好跟她说的相反, 乃是说女子不必追求颜色过于美丽, 只需要服饰鲜洁, 身不辱垢就是了,她生得这样妖娇异常,却不是什么好的,正是世人所说的祸水。且又败行无德。”
曹晚芳跟陈颖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意。
周绮笑道“妹妹既然懂的这样透彻,那不如也顺便给我们讲讲,什么是妇德,妇言,妇工呢”
曹晚芳皱眉,陈颖哼道“真是奇了,你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了就这般水准,还当什么世子妃呢。妇德是指的贞节有德,妇言则是不必恶语伤人,为人谦和”
陈颖说到这里,突然觉着有点不对味,便停了下来。
曹晚芳却没察觉,见她停口,只当她是忘了,就接着说道“至于妇功,则是操持家事,克勤克俭。”
陈颖扫了她一眼,又看周绮。
却见周绮淡淡说道“两位果然博学多才,只可惜我看二位,才学言辞等等皆是一等一的,只可惜怎么忘了班婕妤所注最要紧的妇德而不必追求什么才高绝世,妇言而不必辩口利辞要知道进退,妇功则不必一味炫耀技巧过人。可是两位口齿伶俐锋芒毕露,且又自恃才高诋辱别人,如此张扬,怎么好像跟女诫正好相反呢我们七宝生得好,是她天生的,但是两位亏的却是自个儿的德行,什么妇德,妇言,妇功竟都做不到,更别提妇容了就你们这样,就算是把整本女诫倒背如流,也是白搭。”
曹晚芳后知后觉,脸色慢慢转白。
七宝捂着嘴笑,说道“这么看来,女诫只要的是中庸,贤德罢了,像是我这样笨笨的什么都不大懂的,好像犯的错反而少些,可像是两位这样掐尖要强,处处都想把别人压倒锋芒毕露的,反而是犯了大忌讳。”
曹晚芳跟陈颖对视一眼,恨得哼了声,曹晚芳道“他们这是强词夺理,咱们不跟着两人一般见识。”
陈颖狠狠瞪了瞪周绮,两人才转身去了。
七宝拍手笑道“就这样还出来训我呢,古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什么劳什子女诫,亏得我也不听你们的歪理邪说。”
周绮笑道“行了,该回去看戏了。”
七宝看一眼那月门处,心里惦记着那人,便拉着周绮道“姐姐,我忘了我的香囊丢在厅里了,你先去戏台,我回去找找看。”
“怎么丢三落四的,不过也不算什么,”周绮道“我陪着你就是了。”
七宝忙道“不用,没几步路,我又怕老太太不见我们着急,你先回去她们也放心。”
周绮听了,只得吩咐同春好生跟着她,自己便先到戏台去了。
七宝装模作样回头走了两步,便拽着同春往那月门洞子里走去。
同春之前听她说要找东西,就觉着不对,如今见七宝拉着自己往里头去,忙问道“姑娘,你又要做什么这里是王府,可不能胡闹乱走。”
七宝也不理她,只仍是探着头往前看,原来这月门内是一片花圃,前方有一座看着甚是古朴的茅草亭子。
同春才要感慨这王府里居然也有这样农家的亭屋风格,隐隐地瞧见亭子里有一个人影。
同春生恐被王府里的人发现,即刻紧张起来。
七宝看的清楚,却反而加快步子跑了过去。
亭子里的人果然正是玉笙寒,她站在栏杆边上,居然仍穿着一身男子的衣袍,宽绰的儒生大袖,头上也裹着幅巾,衣袂在风中飘荡,这幅打扮跟上次的装束不同,却更有一种别样的风流飘逸。
虽然从苗盛口中得知她就是玉笙寒,但眼见她这样潇洒自若的模样,却又让七宝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
她迟疑地望着玉笙寒,有些不敢靠前儿了。
此刻,玉笙寒笑着回头“怎么,是不认得我了吗”
七宝看着她神采飞扬之态,小声问“你、真的是玉姑娘吗”
“可不正是区区在下”玉笙寒仰头一笑,将手臂张开,大袖随着动作飘扬“不像”
七宝见她明眸皓齿,笑容清朗之中又有妩媚,且语气诙谐,不禁有些微窘。
玉笙寒却走到她身边儿,拉住她的手笑道“方才我看你在众人之中,边走边东张西望的,就知道你是在找我。是不是”
“嗯,”七宝这才定神,又身不由己地说“上回见了后,我是听阿盛说起来,不然的话我真的以为你是个”
“以为我是男子”玉笙寒抚着她的小手,只觉着柔若无骨,令人心悦。
七宝点点头。
这会儿两人站的近,七宝壮胆抬头,才发现玉笙寒果然很高,大概跟静王差不多高吧,或许会比张制锦矮上一些。
七宝恍惚这么想的时候,玉笙寒却也正打量着她,忽地笑道“你方才所说的阿盛,就是那天在王府外头给侍卫捉住的小孩子”
七宝听她提起这个,且已经知道了,不由吃了一惊“你、你怎么知道的”心中一转,“难道是张大人告诉你了”
玉笙寒莞尔道“他倒是没说,我是听说张侍郎替那孩子解了围,便猜多半是跟国公府有关,又听人说起那孩子的形容举止,就想到你那位表弟了。”
七宝怕她怪罪苗盛,忙道“玉姑娘,阿盛他没有恶意的。”
玉笙寒笑道“不必着急,我岂会不知听侍卫们说起,问他来做什么的,他也不说,问他是谁,他也不说,倒是个实诚的孩子,年纪虽小,却很会替人着想。”
七宝听她如此说,竟是很懂苗盛的苦心,七宝瞬间欣慰而放心“多谢玉姐姐。”
玉笙寒凝视着她微红的脸颊“你知道我的身份,居然还叫我姐姐”
“身份”七宝愣了愣,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玉笙寒看她一脸懵懂,就知道她丝毫都没有将自己的不堪身份放在心里。
玉笙寒便笑道“你也是个实诚心直的好孩子,那天你在楼里说的那些话,我只当是小孩子一时信口开河,现在想来,倒的确是你的真心。”
七宝这才明白她的意思,方才听玉笙寒提身份,还以为是指的如今在静王府内的身份呢。
举手抓了抓脸,七宝说“我最讨厌那种自以为清高了得、以身份地位来界定人的,古人说仗义每多屠狗辈,又说英雄不论出身,可见古人也都是以人品才学为重,再说,风物长宜放眼量,岂不闻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能说定了一辈子能如何呢又何必仗着家世出身,讥笑他人自以为得意那种轻狂肤浅的人我是最看不起的。”
玉笙寒听了这几句,眼中流露激赏之色,将七宝的手放开,玉笙寒走到栏杆边上,叹息道“怪不得张侍郎对你青眼有加,你这一番话,已经吓死多少士大夫,也比许多所谓高人名士高明的多了,简直不是闺阁中能出的洒脱言论。”
七宝听她夸赞自己,便又有些脸红。
顿了顿,七宝问道“玉姐姐,你在这王府里可还好吗”
玉笙寒闻言回首,微微一笑道“王爷是温柔的人,两位娘娘也是高门淑女,衣食无忧,也无别的事情烦心搅扰,自然是极好的。”
这话跟先前周蘋在国公府内说的也差不多。
七宝点头“如今我三姐姐也在府里,玉姐姐若是有什么,或许也可以跟我三姐姐商议。”
玉笙寒望着她便笑了,道“侧妃娘娘的确是个有心胸的。”别的并不提什么。
两人在内说话的时候,同春在外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玉笙寒。
先前同春见是个“男子”,本来吃惊不小,几乎就跑过来拉着七宝离开。
幸而又听七宝说什么“玉姑娘”,同春惊得在亭子外站住,忍不住偷偷打量,果然瞧着妩媚标致,也无喉结,耳垂上却有个耳洞,显然并不是个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