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景垂首,沉默不语。
对他这样素以强悍凶狠自诩的首领来说,大概此等气沮情形极其罕见,于是原本分散在四周警卫的扈从们彼此递着眼色,有人壮着胆子靠拢过来,试图探问区景。
区景用眼角余光看到部属们凑近。他恼怒地吼了声:“滚!”
部属们作鸟兽散。
区景继续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语气干涩地试探道:“我知道他在哪里,不远。”
“哦?”这时候,轮到了邓芝似笑非笑。
区景端详此人神色,实在猜不透他的想法,于是继续道:“伯苗先生,如果我将他们所在的位置告知足下……”
邓芝连连摇头:“万云你怕是想错了?”
区景脸色一青:“什么意思?”
“雷将军虽系朝廷委派到交州,内亲民事,外领兵马,但职在戢兵静役,勤恤汉蛮,导化百姓,惠和万家。怎么会轻易向域外之国发动战争呢?交州内外有些小小的滋扰,暂时还无需雷将军亲自出面。”
“那还谈什么铲除区逵?你们发什么疯!”区景骂了一句,然后又沉默下来。
他知道邓芝的意思了。
区逵毕竟是一国之主,他的行踪十分机密,绝非常人能够探知。雷续之来到交州才半年罢了,就已经能够掌握到这样的情况,可见支持他的汉家豪右、蛮族部落已经越来越多。想要靠地方上的复杂局面来牵制他,其实并不可能。何况此人又有实际的实力为依托?
莫说交州境内敢于出头对抗的人,一定没有好下场;哪怕对那个林邑国,他若下定决心,想要做什么不成?
只不过,雷远想稳固统治交州,不愿给外界造成躁进好杀的形象,不愿留下后患罢了。
“今年初的时候,绥南中郎将、交趾太守士燮遭到江东人步骘的突袭。士燮的兄弟辈族人死伤殆尽,第三子士徽也当场战死。后来听说,他的长子,负责留守交趾的士廞,也没于民乱。”邓芝忽然说起了不相干的话题。
而区景眼皮乱跳。士廞那厮,哪里是没于民乱。当时士燮死后,交州各部都乘机扩充势力,抢占地盘。士廞就是被区逵遣兵杀死的,连带着阖家上下,死得老惨了。
但他现在不便多言,只听着邓芝说话。
“好在士燮的次子,去年被举茂才的士祗尚存,正在雷将军府中为宾客。雷将军打算以士祗为交趾太守,借重士氏的名望,稍稍安辑南疆。而交趾以南的九真、日南两郡,目前来看,过于偏远了,雷将军将会上书汉中王,重设绥南中郎将之职,再选一名有实力、有才干、熟悉当地情形、并且功勋卓著之人,以绥南中郎将的身份兼任九真、日南两郡太守,统领南方一切军政事宜,为交州的屏障。”
区景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咚咚”乱跳。每一次跳动,都在引导他自己想到那个自己从没有想过的选择……其实,林邑区氏和交州郁林区氏,早就已经分家了,未必就怎么血脉相连,对不对?
“绥南中郎将?兼任九真、日南两郡太守?不知这是汉中王的任命,还是雷将军的任命?”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咦?这声音怎么,隐约有点谄媚?
而邓芝毫不客气地呵斥道:“这是大汉的重要官职,何等尊崇!日后如果入朝,是有机会争取三公九卿的!这怎么能轻率?当然汉中王代表大汉皇帝作出的任命!”
“原来如此!受教了,受教了。”
区景听见自己继续说话。
娘的,这语调已经客气得不像样子了,着实可耻。他心里暗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