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隔了这么久,才来问食物如何。
沧南衣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倒也还是不错的。”
百里安道:“娘娘不如从今日起,看开一些,舍了这一身圣人皮囊,做几日普通人如何?”
沧南衣意识到百里安这句话并非玩笑,她平静问道:“你待如何?”
彼时,殿窗之外,夜雪忽盛,吹得窗子大开,如轻银般的雪花纷纷洒洒倒灌入大殿中来,松软湿润的雪花杂夹着细密的冰粒子,迷乱人眼。
沧南衣下意识地想要裹紧身上大氅眯起眼睛,尚未吹至她周身的风雪却是忽然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下。
百里安站在床榻前,密密飘着如织成一面白色大网的雪花吹到这里却是被他身体尽数隔绝挡开,丈远就自动左右分开,铺洒在大地深色的地板间。
少年立在拂得轻扬帷帐里,斑驳的光影和风雪在帷幔的间隙里透过来,吹拂起他细软轻柔的银白长发。
他抬起手掌,为她遮去一片雪光,轻笑的面容里,映在这清光照雪里,如泉水般清冽。
“娘娘以圣人独身,撑起昆仑十万天地数百万年之久,如今只争个朝夕,做个凡人如何?”
“功名半纸,风雪千山,娘娘头上这片天地,此刻我替你撑上几日如何?”
窗外大起的风雪,终究是片尘未沾及她身。
沧南衣不动如山,眸子幽暗。
但对于百里安这肆意妄为的发言,终究是未出言驳斥。
……
……
君皇乘荒的婚期定得很是仓促,许是嗅到了来自真仙教那不同寻常的危险氛围,几日笙歌荒唐后,水神殿内的宫人们便开始忙前忙后,置办君上大婚了。
比起十四万年前的那场婚礼,可谓是仓促捡漏。
甚至连礼殿之中,那些尚未拆及舞女所用的名贵地毯香炉都未来得及换下,焚香之间,不同的女儿香弥漫于殿中,久久难散。
花团锦簇里,偶尔还能寻见一两支金钗玉环,女子云鞋。
鹤延观观主一大清晨起来,就被来自水神殿内的司仪女官们摆弄来摆弄去,身着复杂沉重华服,头带厚重发冠,重重幕帘之下,是绯红的盖头。
她步步行于礼毯间,纵然偶尔踩着一两件硬物,也全当是仙童挥洒的莲子干桂圆,并未深做他想。
君皇大婚,当为普天同庆。
然此方天地,为一剑封死,虽可见天地,却难感天地。
偌大到底水神殿,终究是未能如同乘荒所想那般宾客满堂,四方来聚。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即便到了这种时候,君皇乘荒心中仍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不愿让众人知晓他与沧南衣合离的事实。
他虽心知,沧南衣对他并无半分男女之情。
而他……纵有爱美之心,可在这宛若高山仰止的存在面前,他始终难以将沧南衣当做一个女人来看待。
可他毕竟再昆仑山中生活了十几万年,早已将此处当做了自己的半生归宿。
一旦他合离之事公之于众,他知晓,仙界之上,未必有他的容身之处,而他,就仿佛成为了一个流离失所,不知所归的仙神。
众仙不知沧南衣与他合离之事,他纳娶天妃,自然在他们眼中,就成了一种不识好歹的行为。
昆仑与水神一脉联姻,本就是下嫁。
娘娘明里暗里做了多少给他擦屁股的事儿,六道之中,大家都心知肚明。
此时这般时刻,娘娘性命危在旦夕,他却再次纳娶侧妃。
纵然大家能够理解君皇乘荒是出于怎般惶恐的心境,又是怎般的理由来置办这场婚礼……
虽说事出有因,可外界那些有声望的仙人们却是看来,只觉他此事做得过了。
当年参加他的婚礼,是看在娘娘的面子上。
如今不来参加他的婚礼,同样的,亦是看在娘娘的面子上。
故此,君皇乘荒竹篮打水一场空。
除了一些欲与他水神殿攀上关系的七零八散的小仙修前来祝贺以外。
在仙界之中有着举足轻重超然地位者,却是少之又少。
反倒是擎翱真人,身穿黑灰道袍,手挽拂尘,率领黑压压一大片真仙教弟子,来参加了他的婚礼。
酒宴之上,终是如他所愿,满堂‘宾客’,皆为不速之客。
一场五尊仙的婚礼,就这么不尴不尬的结束了。
一场沉重又疲惫的婚礼结束后,给真仙教那一大众教徒气场震慑得不轻的参宴仙人们,被吓得仓惶离去,便是连招呼都来不及与今日这新郎多打一声。
然而,也就是君皇乘荒的一个决策,反而给了真仙教一个莫大的机会,如此光明正大的前来水神殿中。
师出有名,真仙教一众弟子随同着擎翱真人纵然是离席而去前,也并未离去多远,而是大军深压边界,正式向昆仑宣战起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