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笑无奈之余,言下之意,却又有几分调侃之意。
百里安松开他的手臂笑了笑,并未正面回应他的问题,只低声说道:“我只能说,对于昆仑山,我虽有私心,可到目前为止,我都并未存有恶意。”
尚昌目光定定地看着百里安,眼神坚定道:“我知道,你与真仙教的那些人,不一样。”
百里安摇了摇首,正色问道:“你上天干山,发生了什么?”
尚昌神情也变得冷静认真起来,缓缓说道:“我听你的话,在青玄大人的一封手信推荐之下,混入那守境者们疗伤休息的天干山上做事,倒也不难,燕破云性情骄傲自大,一向目中无人,当初在神罚森林一遇,他竟是连我的模样都未曾记在心里,而当时,他也未认出你来,并不知晓,我是受你指示而来。…。。
故此,我这几日,在山中行事查探起来,倒也并未太过困难,只是守境者对于昆仑山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他们是象征着荣耀的英雄,此次负伤严重,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没有特殊情况自是不可随意靠近。
所以这些日子下来,我不敢有所暴露,一直都是在远处里偷偷观察。”
说到这里,尚昌漆黑的眼眸里忽明忽暗,面容藏在阴影里,声音也变得有些飘忽起来:
“若非后来得到亲眼证实,我相信在这世间,无人能够相信,会有紫魔蛊此等残忍恶毒的事物存在。”
尚昌低嘲轻笑:“他们看起来哪里像是一个个脑子被吃空了的空壳子人,他们身上的神态、举止、气质,竟是与他们入境之时,全无半分不同,在他们身边贴身日夜照顾侍奉的,是他们的妻子、手足、子女、长辈、此生最为熟悉他们的亲人,却无一人看出他们与生前有任何的丝毫不同来。”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人感到绝望的地方。”
尚昌抬起头来,苍白的脸颊映照在惨白的月光之下,他抬手捂着自己的脸颊,凄凄地发笑起来:“我曾听你怀里这只小狐狸说过,紫魔蛊并非完全致命的事物,可它真正可怕之处在于,它是隐晦不可察觉的,无声无息,叫人无法防备的时间里,极有耐心的在人的脑子里,织网、产卵、生长然后吞噬。
这个过程并非一蹴而就的,但当它在人的大脑里生出一定规模的时候,便已经可以掌控这具身体的主权,而大脑又并未被完全蚕食,当身体主体意识到自己脑子里已经被入侵的时候,其实是有机会借以地阳噬心炎之力焚烧识海,将这紫魔蛊去除的,只可惜,他们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纵然有片刻的清醒,可是在黄金海中,皆是陷入同样困境里不可自拔的同伴,而他们清醒的时间,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离开黄金海,来向娘娘求助。
所以这个漫长的死亡过程,是他们亲身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在受到一点一点的蚕食、吞噬,纵然再如何不甘心,意识都要不受控制地在弥留之间消逝殆尽。”
百里安陷入了沉默,却也了解到了,为何尚昌如此气愤深恨。
尚昌凄然一笑,捂着脸颊的掌心已经一片湿漉,“在这世间,还有什么是比这种死亡方式更为残忍绝望的吗?时间杀人……最是折磨。”
不同于百里安有着与人强烈的共情能力,蜀辞却是个铁石心肠的,却是听不得这种喋喋不休好似于无能狂怒的感慨抱怨之言了。
她压根不给尚昌沉浸于自己悲伤复杂情绪的机会,狐狸嘴巴一咧,小胡子抖动着说道:“别扯这些吾辈早就知晓的信息,脑子吃都被吃了,你在这里哭恨他们也回不来了,倒不如快些给说说,你是怎么发现并且确认紫魔蛊的存在的。”…。。
当年仙魔两族交战,战得如火如荼,苦不堪言牺牲壮烈的又何止是一方。
做为首河主帅的蜀辞,可是没少正面与这紫魔蛊打交道。
虽不愿承认,但的确明里暗里,都在这鬼东西手上吃了不少的亏。
尚昌抹了一把眼角的湿痕,长舒了一口气,他目光定定地看着百里安,道:“既然是你交代嘱托的事,我自当全力完成。
我虽身份低微,可好歹也是昆仑山中的自家人,只因无权限单独近距离接近守境者们罢了,天干山中熬药疗伤的仙官与我为同族,并不会过多为难与提防。
几日下来的功夫,我卖些乖巧,主动接事,对于夜间那些守夜熬药的一些医官们打好了关系,总能寻得一丝机会,今夜,我敲了其中一位守境者的脑袋与身体,果真如小狐狸所说的那般,敲击声响如空洞的木鱼之音,内里空空,一无所有,脑子内脏,皆被食得一干二净。
我尚未来得及细查,就差点被燕破云识破,我连夜逃离天干山,这才幸免于难。”
百里安心中吃惊。
这燕破云可谓是阴差阳错,因那换灵根机缘,这才逃过被紫魔蛊蚕食殆尽成为空壳的命运。
可既是知晓这紫魔蛊的凶险与可怕,他一来并未上报给昆仑山,本就已经十分可疑。
甚至对于那本该视若蛇蝎的要命东西远离才是,可他却好似并不惧怕,甚至日日夜夜这般严密地看管着这些紫魔蛊的宿体。
属实匪夷所思!
百里安看了尚昌的脸色一眼,平静问道:“那燕破云既然已经发现了你,他可曾看清楚你的真实面目?”
尚昌有些犹豫地摇了摇首,道:“想来是因该没有的,这方面,我们山猫一族,可是有着超越旁人的隐身天赋,索性这天干山距离昆仑山本就不远,在失态并非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深知,来此,定然是没错的。”
百里安摇了摇首,道:“以燕破云的修为,是否看到你真正的样子,这都是在试你的,还是想通过你,来找到……我?!”
尚昌神情一震,好似忽然明白过来什么似得,他目光满是担忧,不受控制地又再度一把紧紧握住了百里安的手臂,急声道:“那这可如何是好,岂非是害了你。”
他像个无头苍蝇似得左右乱转了两下,接着又道:“不行不行!我得下山,我现在就下山,然后……”
百里安好没气地翻了一个白眼,打断道:“然后你就死了。”
燕破云这般境界修为,若是尚昌离了他眼皮底子的照顾,他想杀他,埋尸于山野,简直不要是太简单不过的事。
“既来之,则安之,这西悬峰忘尘殿怎么说也是娘娘的主居之地,他杀气便是再如何猖狂,难不成敢在娘娘眼皮子底下动心思不成?倒也不必怕他。”
燕破云做为换取灵根者,看破了紫魔蛊的阴谋,做为守境者的领袖,他应当第一时间上告给沧南衣,由她定夺,及时止损,不再放任牺牲叩灵之礼。
可是他没有。
他选择当了十几万年的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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