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百里安心情变得逐渐沉重起来。
尽管今世之中,他与阿娆并无师徒之缘。
可是入梦一场,记起了往昔种种,两世因缘际会复杂纠葛在了一起,他早已无法将这两世能够清楚得割舍分离。
年少已然生出沧桑迟暮之心。
再回首,却不得不感叹命运造化,当年他一手带大,亲自教导的少女,终究是在岁月命运的蹉跎之中,面目全非,早已不见了当年的模样。
便是百里安再如何想要迫使自己清醒,唯有冷静割舍放弃这份师徒之缘,日后对付阿娆,方可不乱本心,果断专绝的斩断命线方位上策。
可今夕听得关于阿娆种种不得手段的疯行,百里安是难以压制心中万千情绪的翻涌。
他闭上眼神,深深呼吸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道:“我听闻,小山君自出身起,便生机断绝。”
蜀辞道:“仙魔诞孕子嗣,本就有违天道,更莫说君皇乘荒那家伙是父帝之子,天运加身,更是不容胡来。
孩子的降世,必然伴随着天谴,这孩子自出生起便注定命运多舛,是个不得往生的孤寡命格。
更莫说阿娆的计划远不止如此,那孩子生下是有气息的,只是一出娘胎,便被阿娆亲手在心脏里种下了一颗恶魂钉,自此这小家伙便是非生非死,不鬼不仙不魔不得超生的‘活着’。”
百里安越听眉宇间深深的皱痕便越发深楚,他低声说道:“不过是一个无辜稚子,何至于此。”
她本不存于世,不必受红尘世俗的苦,却因阿娆那疯魔偏执的病态执念,硬生生添了一笔孤寡命格,拉进这红尘六苦中来辗转挣扎。
蜀辞奇怪地看了百里安一眼,道:“害那小家伙的是吾辈与魔君阿娆,小东西何以你一副这般愧疚至深的模样。”
如何不愧疚。
阿娆是他亲手教导出来的,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他亦是有着极大的责任。
如此算起来,小山君这般命运,也是与他有着逃不了的干系啊。
蜀辞见他一脸落寞,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脑袋,道:“世间命运二字,本就难测,再说了,干坏事的是吾辈和魔君阿娆,与你没多大干系的。
你若当真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的话,大不了吾辈对那小女孩好些便是了。”
像她这种出身为妖又修魔的,天生就是坏种,害人是生来就会的本事,‘好人’这种词汇,与她是永远都沾不了边的。
不过为了百里安,蜀辞倒也不介意收起自己的爪牙与害人的心思。
百里安失笑道:“是我自困于心了,仙魔不两立,在局势与世道面前,又哪里有着纯粹的好人与坏人之分。
站在你的角度上来看,你做这些,我又有什么资格来指摘于你?放心吧,往事不可追,我们不看过去,只看未来。”
蜀辞也跟着笑了起来:“仙魔不两立那是别人家的事,与我们不相干,小东西你日后修魔修仙吾辈都随你,吾辈不怕天谴,只相信心定盛天。”
听她这话的意思,竟是想得这般长远,天谴都想到了。
所以这是想着生小狐狸?
百里安没拆穿她的小心思,话题转至正轨上,继续问道:“那恶魂钉,是做何之用?”
蜀辞道:“恶魂钉,镇其三魂,灭其七魄,钉中含有大煞,小山君又是半魔半仙之身,极易将其三魂镇灭成为恶魂幽畜。
吾辈将之送入昆仑,本以为君皇乘荒做为其父,自是不忍自己的亲身骨肉罹难至此,他当为自己胡来任性的行为做出担当。
但凡他有心解救那孩子,取出那恶魂钉,他必遭反噬,神格不复。
可吾辈却是不料,在君皇乘荒见到那孩子的那一天,却是连一眼都懒得多看,直言并非他之子嗣血脉,嫌弃厌恶之意丝毫不加以掩饰,甚至有心逃避试图隐瞒自己不堪的过往。
当时若非有吾辈与娘娘在场,吾辈甚至都觉得他下一刻都要祭出神雷,毁尸灭迹,来抹杀自己尊贵仙神生涯中最耻辱的污点。”
“娘娘阻止了他的行为?”
“不错。”
说到这里,蜀辞眼底的意外之色难以遮掩。
“吾辈至今都难以理解想象,那般无情的一个女人,竟会在那时候出手保下那孩子,甚至不惜自污,认了那魅魔之子为自己的孩子,将之一手抚养长大,甚至不惜顶着恶魂钉的反噬将之炼化。”
蜀辞冷冷一笑,看了百里安一眼,道:“那个老女人,可与慈母搭不上边。
世人都说我们魔族生性残酷弑杀,可这个女人,骨子里的冷漠却是真正的无人能及,魔族尚且还有七情六欲,可修她这种至绝之道的,什么怜爱同情这种情感她都会自我洗去,满身清正到了极致,何尝又不是比魔还绝。
修她这条道的,必须自斩六亲之线,情缘、亲缘、友缘皆与她无关,所以至今为止,吾辈都不觉得,她当初是同情可怜那孩子,才留她一命的。”
蜀辞此话虽说得绝对,可百里安却无从反驳。
因为在他认知里的昆仑神主,亦是与蜀辞所想的这般无二。
“所以那恶魂钉,是伤到了昆仑神主,同样让老魔君对阿娆引起重视,因着这份心智与本事,也算是对她有了变相的认可?”
蜀辞点了点头,道:“虽说阿娆并未成功离开废土之都,但是老魔君给予了她一定的资源与修行的资格。”
百里安忍不住摇首笑道:“杀死君皇乘荒才可以达到的条件,却是伤到昆仑神主就可以了,这尊仙与尊仙之间的参差,原来也是可以遥隔天渊的。”
蜀辞皱眉正色道:“你以为吾辈说与那老女人实力三七开是玩笑话吗?
那老女人虽说位于尊仙,可这尊仙之位对她而言,仅仅只是个称谓罢了。
要知晓,她在龙门未辟的那个远古时代,便已经有了与仙尊祝斩一争六界帝位的恐怖实力。
若非因为她的出身,后又自毁帝玉,如今这仙尊之位,她怕是比起那祝斩,做得要更加出色。
甚至吾辈有预感,若是给她足够的时间,没有君皇乘荒仙族的诸多限制,她便是超越父帝的生平成就,也未必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