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大汉华章(63)(2 / 2)

现在中山国的群众们已经养成了没事围围布告栏的习惯了。平常时候即便没有通知,也会有识字科普以及生活常识的小科普,在农忙时节还开设了农人容易被农具所创后该如何自我治疗的教程,很受农人们欢迎。

这些都是通过蜡纸印刷成大字报,然后由官方逐层下发到县乡。

在匠人们已经能够熟练使用这项技术后,蜡印的成本很低,基本可以做到随写随印,这比雕版可强多了。而且蜡纸印刷对于纸张质量的要求很低,越粗糙越容易上色,直接致使官员下令时候越来越喜欢使用大字报的形式。

显眼、醒目,十分抓人眼球。

为了吸引村人的注意,有时还会有绘图的形式出现,尤其在识字率比较低的村寨,看图说话比一个个认字要简单得多。虽然还比较粗糙,更像是涂鸦,但是小国王觉得这前景还是很伟大的。

为此,匠人们还发明了各种刮腊纸的笔以满足不同书写的需要。

小国王几次经过城门时候还会特地停下来观赏这乡土气息十足的标语,边看边乐。值得一提的是,之前秋收时候的标语也是这么传开来的。

上一批关于春天中山国开择才之试的话题热度还没消退,这千金求策更是瞬间点燃了村民们的热情。

除了极少部分人,大部分的西汉农人连金子是什么模样都没见过,更别提千金了……

“这,这么多金子啊!”一个农人咽了口唾沫,“这要怎么藏啊,都能盖一座金屋了吧?”

他的一句话引来了周围村人们善意的嘲笑,村人们纷纷指着他咸吃萝卜淡操心,钱还没到手就想着怎么藏。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人群中有几道穿着朴素的身影悄悄离开了。

随着贴榜之人的一路远行,越来越多的人向中山国涌来,这些人几乎是闻讯后立刻启程,生怕到得晚了念头都被人抢着说完了。

冲着钱来的不少,但也有部分人却是琢磨上了那问策纸张上的文章。这纸也好,墨痕也罢,看着不太像是人书写所得……这倒有些意思。

中山国和深泽港的名字几乎就在一夕之间变得响亮起来,一时间闲聊之间要是不知道这件事,那在交际圈就是落伍啦。

然而在从事相关行业的人们眼中,上头的数据就格外刺眼。

双开舱同时装卸,改造船,一船三日可装卸完成……

这一个个数据在专业人士眼中就是三个字——不可能!

但是立刻也有人提出,这上头并没有说这改造后船只的大小,说不定其容载量极少呢?

即便如此,也很是可观,有人指了指上头的船位设计图说,能做到如此投入,我觉得中山国是认真的。应当不会做投机取巧之事。

“某打算前去中山国一探,”一个商人对自己的同伴说道,“且不论其船舶容载如何,这毕竟同吾等无关。但中山王之姿态显是想要着重水路,此于吾等有利。”

“且,在下对这深泽港亦是有些兴趣,若我所记不差,深泽县所在处地势平坦,确可行水,只不知晓其通往何处,若是能通北地便是上佳。”

“既如此……”同伴沉思片刻,忽而取来竹卷奋笔疾书,然后墨迹未干便将之急急递给他,“这便烦劳兄带去中山国了。”

商人接过竹卷转手一看,额头立刻蹦出了几根青筋。他的同伴面色羞赧,袖手道“愚弟所识不多,好在有兄指导,也知晓了些方子,既然兄要去中山国,不妨替弟交上去答策。”

“烦劳兄长了。”

烦劳,烦劳个铲铲。

无独有偶,最后这位商人踏上北上之路时,发现去在这个时节,北上前往中山国的商队数量并不少,最初他以为都是对其港口感兴趣,后来发现他们都是正常运输货物的。

在冬天还能有这样的运输量可不太正常,他立刻下了牛车,跨上了更方便同人交谈的驴子,然后观察了片刻,便找了一个商队搭话。

这个毅然北上的商人姓董,南阳人。

南阳有铁矿,和洛阳、长安均有大道直通,故而此处工商业极其发达。

同时,它是扼守南下的一条大道,为洛阳、长安想要南下的必经之地。南边的商品在北方特别走俏,尤其是柑橘果类,果实可食,果皮可以熏衣,但是受制于交通条件,鲜果的运输能够在其腐败之前抵达长安已是极限,没有办法运往更北之地。

当然,长安的市场其实非常广大,目前市场尚有许多发展空间,但是董生觉得,能够将货物运到长安这件事,只要有大车、有快马就都能办到。现在他们董家先吃了这第一口汤,但是往后仿效他们的商户定然会愈加多,到时候他们的橘类商品很快就会在长安市场饱和,鲜果不耐放,运过去的人多了,物价便要降下来。

故而董生急于开拓另一片市场,东北方向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那里土壤肥沃,农人富庶,而且是诸侯封邑所在。诸侯不允许出封邑,零花钱极多,但是花钱的地方却很少,像他们这种南方的橘子在北方一定能卖得极好。

他此行去中山国一来是打探深泽县港口可达何处,二来也是要摸一下中山国于商业的底,还有考察下沿途路线情况、安全程度等等。

如果可以,他还想要在当地找一个地头蛇合作。

董家本身是行商出身,董生还不会走路时候就开始拨弄算筹,他深知行商一道,锦绣外商总不如破烂内商,一开始想要打入这个市场总得找个合伙人。

而他找上这些北上的商人,就是想要打探一下中山国有什么口碑好的商人。

哪想到他这问题一问出来,被他搭话的商人表情顿时一乐。

董生心中一惊,哪想到他接下来听到了了一句意料不到的话,“如果要找商人的话……直接找少府下头的小吏即可,只需付些佣金,他们就会给你安排店面,和你研讨货量和定价。”

“……定价?”董生愣了愣,随即眉头猛地皱起,他直觉这人的言下之意是中山国的官僚拿回扣情况严重。

西汉的底层官僚薪资极其低廉,基本上拿回扣的情况极其普遍,要不然光靠这份工资养活不了自己一家。对于商家来说,其实拿些回扣没事,就怕你拿了回扣还不办正事。

见他表情转变,被搭话的商人笑了一声,“郎君误会了。”

他拍了拍背后自己驴车上头装载的几袋子货,“这些是北方没有的荸荠,某这也是第二次做生意,第一次是带了些荸荠干来,当时其实只是中转过中山国,在当地想要卖上些许收拢一下资金,哪只刚入城便被发了传单。”

“传单?”这个新鲜词汇让董生极为好奇,然后他就拿到了一张《商入中山国指南》,上头用隶书写了商人第一次来中山国经营的一些注意事项,譬如报备货物,去专业的售卖点买卖,中山国已有货物需要在参考价内售卖,没有的或许要接受评估等等。

看起来非常复杂。

然而这位刚认识的老大哥却摆摆手,表示不复杂,走了一次就知道了,而且像他这种商户在货物抵达中山国之前可以先让人去商业地带租借铺子,只要付上一些小钱,中山国还会为他们在各地布告,为他们引来人流。“上次本想要去蓟县售卖的,哪想到在中山国全数被抢完……”

生意那么好?

那可不,汉子拍拍胸脯,“正是因为好售卖,某才敢带上鲜荸荠来售啊,这东西不好保鲜,但是滋味比干荸荠美味太多,就是不好放,小老弟你没带东西来吧?”

“并未,某是来看看中山国情状。”董生冲着他拱拱手,然后给人展示了下自己那一身轻松的小驴和只是带了些许物件的牛车。见状,汉子哈哈一笑“我闻你口音,你可是江陵人?”

“是,真是失礼!”董生冲着他一抱拳,“攀谈许久竟是不曾自报姓名,小弟南阳人,鄙姓董,是家中此子,郎君唤我董二便好,不知郎君是哪里人?”

“某是江东人,家中第三,我年岁比你大,便唤你一声董弟。”周三对他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你既是南阳人,想来是为了深泽港而来。”

他小声说道“某临走前中山国就已经在造深泽港。兄打听了一耳朵,此次中山国河运要通河间,河间水路同泉州。若某所料不错,中山国此举是想要将一整块华北连接起来,成为一个中心点。

届时,中山国陆有大道,水可辐东北区域,届时其北控雁门、渔阳、代郡三关,南有大道,可通各地,且此地旱涝保收,又是皇九子封地,某以为,此地可投。”

董生眸光一闪,正要说话,忽而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不觉竟然凑过来好些人。见他扭头,这些人纷纷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兄弟,可是要讨论中山国?一起说一起说。”

董生问了一圈,惊愕发现,他目所及处的所有商人,竟然都是要前往中山国的。

而且其中还有不少是同他一样轻车简从的,但人家和他不同,他们的货物是交付了皇子们建立起来的驿队负责押送,所以他们只需要先一步抵达中山国等着签收即可。

“这我在南边也有耳闻,”董生有些好奇,“货物当真可在时限前抵达?”

“哎哟!驿站这事叽咕叽咕……”

“老夫也走过一次吧啦吧啦……”

等到行到赵国邯郸时,这些人已经完全熟络起来了,就连进城排队时候大家都在继续聊有关小皇子们的那些事。

“陛下的皇儿们可真是不简单,”一老者抚了抚胡须,“你说说这些个殿下,也就十来岁,最小的胶东王还没车轱辘高,居然就能想到如此善事。吾等在外行商最怕的便是货物损坏,更怕遇着打劫的。嘿嘿,你看看我现在,一身粗衣,骑着个小驴,便是盗匪都懒得截我。”

“哈哈哈哈,人家是天家皇子,你莫不是以为和家里头的小子一样啊?我同你说,这事我知晓得比你多一些,这驿站路子是中山王提出来的,然后其中的路线编排是别的小皇子做的,还记得咱们签协定时候密密麻麻的条款不?那可都是这位主做出来哒!”

说着他还指了指城门,此处是赵国,他指的自然是赵王啦。当下一干吃瓜群众纷纷发出了赞叹,“竟如此厉害?”

“赵王殿下今岁也不过舞勺吧?”

“咱连那些字都没认全呢,人就能谱法了。我媳妇说那法条写得好生厉害,只可惜如今其所到之处还不多,我老家那儿不到,得转场子,你说要是咱们家那儿也能有小皇子来做藩王就好了。”

“你赶紧闭嘴!”他边上的人猛地拽了下他的衣裳,“你瞎想啥呢?陛下的儿子现在就两个奶娃娃还没封王,你想要来两个奶娃娃啊!”

“哈哈哈哈哈……要我说,能干好事,奶娃娃咱们也供着。”

站在门口的一个兵士摸了摸脸,见他动作,边上的兵士立刻看了过来,“殿下?”

小国王摆了摆手,示意无事,随后他干咳了一声,瓮声瓮气道“无妨,今日天气有些热,等等我让人送些银丹草茶来,本王还有事,便先回宫了。”

说罢,这个小兵士就脱离了团队,在一干人的护送下啪嗒啪嗒走回了赵国皇宫。

此人正是夏安然的同母兄长,一个喜欢装作小兵在封国内到处晃悠过一把执法瘾的赵王刘彭祖。今天他亦是一时兴起去做了门口的守卫,哪儿就想到被人狠狠夸了一顿,哎哟,还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作为一个小皇子,而且还是被留在王宫中直到最后一刻才被封王的小皇子,赵王刘彭祖的身边曾经花团锦簇,各种赞言各种美誉都曾经环绕其身旁。即便贾夫人一直在告诫自己儿子,刘彭祖也不是没有飘飘然过的。

直到最后平地一声雷,那些人就如同进了秋的蚂蚱一般瞬间就没影了,其实刘彭祖对于太子一事心中也是有些数目的,但是人总是难免会有侥幸心理,最后老爹选了长兄他也就是有些小失落,但毕竟心理准备已经做了挺长时间,其实也还好。

那些人为利而来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最后到底有些意难平,现在……咳咳,他忽然发现,人在真心夸奖别人时候表情是不一样的,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就是觉得听得还挺让人开心的。

这点就得夸夸自己弟弟了,不愧是他弟弟,做出的事就是靠谱。

然而人就是经不起念叨。

赵王一路骑马回宫,等到了门口他就看到了熟悉的一个人影,眉头顿时一挑,心口一抽“又是……阿弟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