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冬至(1 / 2)

深宫缭乱 尤四姐 3943 字 2个月前

雪后初晴,云翳中射落的第一道日光落在廊前的台阶上,暖阁里头正打络子的人抬起头来,眼睛里有璀璨的光。

“好些天没见着老爷儿啦。”嘤鸣瞧着外头,语气松散,“等日头再升得高点儿,咱们上外头晒太阳去。”

殊兰将成把的丝线捋顺了,抽出一根大红的递过去,因为皇后手上的络子到了收尾的时候,石青的配上大红,对比鲜明,有贵重之感。她一面打下手,一面笑着说是,看天宇渐渐变得澄澈,喃喃说“这些年来只有今儿,奴才有这心境看看天上流云,看看老爷儿,这都是托了主子娘娘的福。”

一个人觉得人生无望了,才会懒于关心周遭的一切。她才十九岁罢了,心境倒像上了岁数似的。

嘤鸣温言煦语开解她,“你不是出身不好,也不缺胳膊少腿儿,不过这一程的际遇不好,等过去就太平了。往后犯不着想那些不快活的事儿,万岁爷夺了她的诰命,眼下她身上没了头衔,剩下的就好处置了。”

殊兰闻言怔忡了下,“夺了她的诰命”

嘤鸣说是啊,“她仗着有朝廷加封,轻易不好处置她,这才张狂得没个褶儿”言罢顿下看她,“怎么你觉得这么办不好么”

殊兰忙说不,“奴才只是可怜阿玛,受她牵连,闹得自己也怪没脸的。”

她是善性人儿,到了这会子还顾及那个不在乎她的阿玛。嘤鸣这种事上头爱憎分明得很,其实也不太赞同她这么软的性子。人活于世,爱得起就当恨得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有时也会让旁观的人产生深深的无力感。

“那这会子让你回去,你愿意么”嘤鸣笑了笑,“闹了这通,如果这位福晋还在,你和家里只怕要断路了。你要是觉得后悔,倒是我们好心办了坏事。”

这不轻不重的一句敲打,让殊兰心头大跳起来。她惶惶说不,“奴才万万没有这个意思,要说回去,奴才从家里出来,就已经回不去了。”

“那也未必。”嘤鸣细心把穗子收尾的部分锁上,提起来就着光照了照,觉得配皇帝那个香囊正合适。回身见她若有所思,复一笑,“你也别心思沉,世上哪有过不去的坎儿。你哥哥那丹朱领了钦差的差事,上南边治理海疆去了。”

殊兰脸上终于露出由衷的笑来,“能为万岁爷分忧,是我们全家的造化。我原不担心自己,只担心哥哥的前程,到底他外派出去了,离了那个家倒也好。”

松格捧了盒子来,嘤鸣把打好的穗子放在里头,让她收起来,一面问殊兰,“福晋进府之后有没有生养”

殊兰说有的,“进门两年后生了个男孩儿,养到十个月没养住,后来就没生过。”

没有儿女的处置起来更容易些,嘤鸣心里有成算,又问“府里有没有侧福晋”

殊兰道“奴才阿玛有一位侧福晋,一位庶福晋。奴才额涅在时,和侧福晋走得挺近的,照说侧福晋的出身,比起现在这位母亲要高出许多。后来阿玛迎了继福晋进门,侧福晋就吃斋念佛,不怎么见人了。”

“侧福晋没有生养么”

殊兰摇头,“侧福晋向来不受宠,她也不爱争宠。阿玛愿意和她说话,她就搭理搭理阿玛,阿玛要是十天半个月不和她说话,她越性儿连房门都不出了。”

嘤鸣听着,发现侧福晋的性子倒很和她投缘。承恩公府上只有嫡出的一双儿女,侧福晋没有生养,就不存在偏心或是有意苛待。这么说来侧福晋比继福晋够格多了,承恩公是访艳途中偶见的营房福晋,一瞬被她的美貌击中,哪里顾得上什么家世人品。原本这种有爵位的人家,不论是娶原配还是娶填房,都得呈报宫里。不同之处在于填房和原配相比,其受重视程度实在差得太远,宫里大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得去就成了。

但这一含糊,含糊出了大事,害得先头福晋两个孩子遭了这么大的罪。这会子补救,但愿还来得及,趁着那丹朱和殊兰都没定亲事,先把府里那个夜叉星收拾了要紧。

嘤鸣做事,向来一步步行得稳妥,既打听明白了,隔了十来天光景传三庆进来吩咐“替我挑一柄如意并一对伽兰香镯子,给承恩公送去。就说是我赏侧福晋贺楼氏的,请公爷代为转交。”

三庆领命去了,站在边上的松格不明所以,“主子赏赉,干什么不直接送到府上去那个承恩公是个只知道喝花酒的糊涂虫,要是把东西弄丢了怎么办”

嘤鸣垂手逗弄着脚踏前翻滚的杀不得,笑道“人家不糊涂,比你精明万倍。得了这个赏赉,哪里还顾得上喝花酒,必定是要心急火燎回去的。”

果然,三庆在清水巷一个暗门子处找见了承恩公,打发人进去传他出来,笑着说“公爷,给您道喜啦。皇后主子很看重您家侧福晋,赏您家侧福晋几件玩意儿,请公爷代为转交。皇后主子还发了话,说哪天得空,请侧福晋进宫叙叙话。”

那满像淋了雨的蛤蟆,一时有点儿回不过神来,边上随从见主子发怔干着急,压着嗓子说“爷,快张罗接赏吧”

那满这才醒了神,忙叫人上里头借了香案香炉就地接赏。皇后抽冷子赏了侧福晋已经够叫他纳闷的了,打开匣子一看,看见了一柄紫檀镶玉的如意,彻底傻了眼。

边上随从迟疑地问“爷,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啊”

那满盖上了盖儿,沉沉叹息,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回家去了。

前脚迈进家门,后脚慈宁宫派来的精奇嬷嬷也到了门上,见了他没别的话,只是扬着笑脸冲他蹲安,“给公爷道喜了。”

营房福晋见了这阵仗有点儿犯糊涂,讷讷挨过来,“爷”

承恩公如今是看见她就脑瓜子疼,冲她说“好好的浪日子不过,你折腾什么呢”

营房福晋没明白,“我什么也没干呀。”

承恩公惨然看着她,大有君王掩面救不得的无奈。转头打发人请侧福晋来,平常不怎么待见的侧福晋,如今是连首饰都不戴了,寡唧唧的脸子,活像谁欠了她八百吊钱。要说他为什么不待见侧福晋呢,主要就是这侧福晋老劝他干正经事儿,不像福晋一味地投其所好。男人嘛,谁喜欢老婆没完没了地念叨不论干什么,就爱听昧心的“爷干得好、爷干得妙”,这样的女人才招人心疼、招人喜欢呢。

没法儿,福晋再招人心疼,这回也得下堂。他把那个匣子交到侧福晋手上,“这是皇后娘娘的赏赉,你找个日子,进宫谢恩吧。”

侧福晋也是一脸不明所以,就见宫里来的嬷嬷向她蹲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