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小雪(2 / 2)

深宫缭乱 尤四姐 3513 字 2个月前

复给皇太后见礼,皇太后同赏了一柄如意,愿望很简单,“别的没什么,早生贵子就是了。宫里岁月多寂寞,有个孩子才热闹呢。”

太皇太后如释重负,坐在南窗下不胜唏嘘道:“早前皇帝的婚事,一直是我心里最大的牵挂,如今好了,看你们成了婚,我的大石头也落地了。太后虽说得直白,其实我心里也是这样想头儿”顿了顿复一笑,“王朝稳固,还是要子嗣健旺才好,我也不是催你们,终归勤勉些不会有错的。”

嘤鸣和皇帝尴尬对视了一眼,垂手道是。老太太这个“勤勉”,真是说得十分含蓄了。

长辈给完了示下,接下去便没有什么要紧事了。天儿渐凉,屋子里寒浸浸的,太皇太后一生节俭,没到烧火炕的日子,只拿火盆拢了炭。大家围炉而坐,炉火是浅浅的蓝,嘤鸣和皇帝促膝坐在一起,时不时对视一眼,有新婚小夫妻难以言说的温暖。

只是这四人说笑的时候没有维持太久,很快便有大批嫔妃杀到。照着礼节是这样的,大婚第二天,皇后原该率领一众小主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这种事本不需要上头吩咐下去,就该有后宫次于皇后的妃嫔召集。但因贵妃受了申斥,后宫便一盘散沙似的,最后还是恭妃和怡嫔上承乾宫求见春贵妃,请贵妃带领众人入慈宁宫行礼。春贵妃眼下还在禁足,听了恭妃的话左右为难。

恭妃极力游说:“这会子正是和皇后娘娘握手言和的时候,贵主儿今日不露面,往后哪里还有露面的机会”

春贵妃搓着手,低着头,脸上神情黯然,“只怕那位皇后娘娘不待见我。”

怡嫔和恭妃交换了下眼色,笑道:“贵主儿听我一句劝吧,皇后娘娘待见不待见您是其次,您得在老佛爷和皇上面前露脸。遥想当年,先皇后就是这样一里一里失宠的,有了年纪的人和孩子一样,谁走得勤些近些,就和谁亲。咱们原是不打紧的,进宫多年的老人儿,横竖就是这样了,可贵主儿不同。您和皇后娘娘是前后脚进的宫,您进来就册封了贵妃,可见老佛爷和皇上还是顾念您娘家阿玛和敏贵太妃的。早前犯了点儿小错,没什么要紧,打今儿起和皇后娘娘重修旧好。皇后娘娘才大婚,不好意思驳您的面子,您这会子不迈出这步,往后万岁爷就真忘了有您这个人了,您打算步孝惠皇后的后尘吗”

这么连吓带骗的,到底把春贵妃拱了出来。

其实人人都有各自的念想,继皇后圣眷隆重是不假,但也不能常年霸占龙床吧这时候大伙儿在万岁爷跟前走一圈,不说旁的,让主子记住这张脸也是好的。

于是后宫主儿们盛装来了,嘤鸣是头一回看见人聚得这么齐全,嫔妃们向她行叩拜大礼,她抬手说“伊立”。然后起身下脚踏,率众人向太皇太后、太后及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礼。

家礼亦是国礼,每一步都需小心谨慎,她以手加额拜伏下去,起身的时候有左右搀扶,但一错眼便看见了春贵妃。贵妃红着脸接替了豌豆,小声说:“主子娘娘,昨儿是您的喜日子,奴才们不能到贺,只好在各自的寝宫为娘娘祝祷。今儿是大婚后头一天,合该奴才领着各宫嫔妃来给娘娘磕头,奴才”

她支支吾吾有些说不出口,嘤鸣笑了笑道:“不必说了,我都明白。事儿既然过去了,就别放在心上了。”

春贵妃道是,暗暗松了口气,有些畏惧地看了看皇帝。皇帝垂着眼,慢慢盘弄他的迦南手串,对她们的对话置若罔闻。关于朝堂和后宫的平衡,以前没有皇后,少不得叨扰太皇太后。如今有了皇后,她有她的处置手段,他只问前朝,不管后宫事。偌大的家国天下,各有各的分工,要是胡乱插手只会坏了规矩,往后再想整治,就得伤筋动骨。

春贵妃有些失望,好容易鼓起的勇气,皇帝竟没有半句下文。她不明白,她和皇后出身差不多,娘家甚至更有优势,进宫后也曾得过皇帝许多赏赉,听过几句温存的话,若是没有一点儿喜欢,为什么当初要封贵妃为什么要留人在宫里难道仅仅是为了笼络忠毅公府吗

她忧心忡忡,和这一团喜气有些格格不入。太皇太后不爱太热闹,但因今儿是帝后大婚头一日,破例留了后宫主儿们用膳,目的也是为了给后妃融洽创造一点时机。太皇太后如今虽坐到这个位置,想当年也是打这儿过的。后宫里头的女人都不容易,倘或能和睦相处自然是最好,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得哀鸿遍野,对皇后的贤名儿也有损。

至于皇后,绝佳的聪明人,她亲亲热热携贵妃坐下,把贵妃安排在离皇帝最近的座儿上,也算顾全了她的体面。

满座喁喁的细语,皇帝对这样的场合不太感兴趣,要不是看在今儿还是大喜的日子,他很想借故离开,最好带着他的皇后一起,去找个清净地界儿消磨时光。

正是意兴阑珊的时候,贵妃颤巍巍向他举起了酒杯,复又对皇后一拱手,“奴才给万岁爷,给皇后主子道喜了。”

皇帝神情漠然,他总是带着点骄矜的模样,这是她进宫之初就知道的。贵妃的杯子在指尖捏得发酸,得不到回应,那种尴尬像被当场扇了一耳光似的,放下不好,不放下又不好。

嘤鸣见状举杯,向她微微颔首,才打算缓和一下气氛,便听皇帝凉声道:“朕的江山河清海晏,朕希望后宫也太平无事。往后时时自省吧,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春贵妃微怔了下,皇帝的语气听似冷漠,但终究还是留了一线人情的。悬空的心慢慢落下来,她说是,看着帝后把杯子里的酒饮尽了。有时候就是不得不认输,即便你对某个人再不服气,命运这种东西是老天注定的,你差了一程,就是差了一程。

太皇太后惯常会打圆场,笑着说起宫外的趣事,起先议论振亲王家娶儿媳妇的事儿,后来聊到了承恩公府。

“那满家如今是乱了套了,他福晋六年前殁了,隔年续了一房,听说一直对姝兰不好。世上事,谁能说得到根儿上高福晋才去那会儿,那满还进宫哭来着,说绝不亏待了两个孩子。如今他有了年纪,愈发昏聩了,那丹珠还好些,男孩儿身上有侍卫的差事,不必时刻在家,姝兰一个姑娘很不容易,听说沦落得眼中钉似的。”

太后长叹:“可怜见儿的,高福晋没死那会儿,常带着两个孩子进宫来,皇帝还记得姝兰吧”

皇帝说是,“朕对她还有些印象,她十岁前常跟着舅母进来,那会儿朕没有玩伴,是他们兄妹一直陪着朕。”

嘤鸣起先没有闹清里头关系,到这会儿才明白,原来说的是皇帝母舅家的事。孝慈皇后娘家只有一个兄弟,封了承恩公,不是仗着军功或是旁的,仅仅只是荫封。承恩公的原配福晋去世后,这位皇舅舅续了营房里的老姑娘做继室,听说这继福晋漂亮是真漂亮,心肠也是真歹毒,先头福晋的孩子落到她手里,她变着方儿地折腾,大冬天要吃荸荠,非让姑娘泡在冷水里一个一个洗。娇养的姑娘没受过那么多苦,十指关节都泡得肿起来,她哥哥那丹珠是皇帝近身的侍卫,还曾向皇帝哭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