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者躬身入殿,快步将李斯在颍川所得的各家罪状呈列在嬴政面前。
漆盘上还有用蜡封好的密简,封口处盖着水令之印章。
嬴政搁下笔,看了水图,让赵高将之呈给坐案下侧的女儿。
他道:“荷华可知寡人为何要郑国与李斯同去?”
许栀看不懂水图,但很明白这样做的用意。
她立身拜道:“郑国为水利所思,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廷尉但求大秦之成。此二人皆在荀子门下,综合之中,大梁之策可有奇效。”
尉缭点头,嬴政又问,“张良出使除了不战之功,可还有何好处?”
嬴政是朝着尉缭问的。
但尉缭不知张良与嬴荷华之间的事情。
他直言道:“臣与公主殿下聊过武安君白起,其中也有水攻之策,公主可答。”
“国尉确实讲过。”许栀对嬴政一笑,立身道:“故年秦与楚的鄢郢之战中,白起将军以鄢水灌城,然水无情,死伤者众。此间若得城内之讯,告之大梁百姓,或可以舆论而摧之。”
尉缭道:“若秦国只能水淹大梁,在此之前当救张良。”
许栀深谙一种迂回话术,尤其是与尉缭这样的人说话这几个月,同时被李贤整得死去活来。
尉缭一开口,她就明白了要怎么说。
“张御史或可早出于大梁。”
尉缭抚着胡须沉笑,“是也。张良身为大秦使臣,或可被杀,绝不可被缚。如当初在邯郸的顿弱和李贤一样。”
“国尉所言甚是。”许栀微笑点头,“若被缚,当自裁。”
幸好,她还用她的现代知识糊弄了一下他。
下一刻,尉缭果然展现了诡暗的德行。
他哈哈大笑,“此人我大秦之贤才者,不说公主不辞辛苦从新郑带回,就连王绾和淳于越都可宝贝着。秦当不能负之。”
尉缭举杯,许栀也轻轻颔首,保持得体的笑容。
嬴政完全把这种配合给理解错了。
尉缭性格古怪惯了,嬴政自己都很少能与他相处得融洽。
但见女儿还能与之言笑,他还以为经过尉缭点拨之后,女儿有脱胎换骨之效,不禁大悦。
“早知荷华与国尉之见相契,寡人不应让张良为荷华之师,耽误这些时日。”
尉缭生怕嬴政给他找工作去教嬴荷华。
嬴荷华这小公主,有时候冒出的言语,比他还惊世骇俗!
尤其是在军事理论上,她分明不通,却用甲乙丙丁作拟,讲了一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故事。
她说: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游击战里操胜算;大步进退,诱敌深入,集中兵力,各个击破,运动战中歼敌人。
“何人所写?”
她弯着眼睛笑,慢慢说:“一位姓毛的先生。”
她所言,尉缭初觉天马行空,后面就感觉到有些非同寻常。
像是马陵之战。
当年孙膑利用庞涓的弱点,制造假象,诱其就范,使战局始终居于主动地位。
不过,这种叫游击战的战斗方式实际操作起来也实在太过琐碎。
幸得当今之世,城垣固定,山野不开。
没有她所言中的得天独厚之环境。
故而尉缭觉得教嬴荷华,很麻烦。
他赶紧摆手。
“臣做不来太傅。他们儒家的干这个合适。”
据《水经注》所载:鄢郢之战中,秦将白起见久攻不下,决定引水灌鄢(湖北宜城)。水从城西灌到城东,在一个叫熨斗陂的地方入注成渊,水流冲垮了城池的东北角,百姓随水流死于城东者数十万,城东皆臭,故称熨斗陂为“臭池“[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