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余点语将头低下,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
她脸上的慌乱表情被迅速的隐藏下来,在垂头的同时。她还看见桑舟手臂上搭着的外套,有灰。
想要拿过来的手克制了又忍,燥热的阳光让余点语的脸上带上薄红,说不清是晒的还是憋的,声音小,但很清晰:“谢……”
话没说完,下巴被温热的手指轻佻地抬起,被迫她重新抬头。
余点语:“……”
她没想到桑舟会这么做,本来藏好的情绪猝不及防外露出来,像是受惊的小鹿,僵着身体,却一动不动。
一秒。两秒。
桑舟的黑眸像是有无尽吸力的黑洞,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桑舟在朝自己靠近,直到距离拉近到她的手臂已经能触碰到外套边角,余点语才如梦初醒般猛地将桑舟往后推,耳垂都开始泛红,“……流氓1
她不知道桑舟到底要干什么。
救了她,又要像那些青年一样戏弄她吗?
余点语有点恼怒起来,帮桑舟洗衣服的心思淡了,想走却被桑舟的一声轻笑止住了脚步。
“流氓?”桑舟没给她逃离的机会,反而身体接着靠过来,将她逼到无可退的墙面,“小孩儿,你应该讲礼貌的叫我声姐姐。”
余点语的后背紧挨着坚硬的墙,一层薄薄的衣料,都能感觉到皮肤被摩挲的粗粝感。
桑舟似笑非笑地站在她的面前,将她的去路也完全堵死。
而且,是故意的。
故意将余点语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声线又轻又低,“我流氓,要不要我让你知道,什么才叫真的流氓,嗯?”
“……”
余点语脸全涨红了,发现自己完全敌不过桑舟的动作,绝望地要闭上眼睛,双手正要使劲最后的力气去推桑舟的肩膀时,来自面前人施加的所有压力在顷刻间消失。
她有片刻的茫然,睁开眼睛。
桑舟已经退开几步到安全距离,面无表情地看着余点语,仿佛刚才的轻佻不过是错觉,“从刚才到现在,你自己错失了太多次可以跑的机会。”
明明有那么多次的停顿,空白。
“真碰到油头那种小痞子,你跑得掉?”桑舟的话里不带任何起伏,很冷,一个字一个字让余点语的心沉下去,“柔弱的小白兔,不适合在清吉巷生活。”
贫民窟同样有高低阶级,想在这里如鱼得水的活下去,不可能只依靠别人的保护。
桑舟深谙此道,且做的无懈可击。大家怕她,不敢惹她,唯独这小姑娘,明明是怕的,却不跑。
桑舟盯着面前的少女,又垂下了头,头低的都要看不见鼻尖了,冷淡的神情这才稍微恢复了一贯的懒散:“怕我吃了你?”
余点语捏紧了自己的裙角。
原来是自己误会她了。
桑舟不是耍流氓,而是在看自己有没有应对能力。她刚想抬头,就听见桑舟轻飘飘道:“放心,我对未成年不感兴趣。”
“……”不知是被未成年还是不感兴趣戳中,余点语的脖子都因为情绪激动而泛着浅红色,紧跟着从心底升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恼感。
“流氓。”余点语小声念了句,脸也开始红了,桑舟这么说话的时候那种痞气太浓郁,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
她也从来没有被人这么亲密的面对面堵过,哪怕只是短暂的几秒钟。
身体终于做出反应,快走了几步,跃过桑舟的身侧仓皇逃离,结果——
“慢着。”
又怎么了?
饶是余点语现在脾气软和,也忍不住在回头时带了点情绪。
“不错啊,瞪我的时候有朝气多了。”桑舟低笑了声,从外套里拿出那三百块钱,“你会画画是吧?”
余点语哑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桑舟对她招手,有些不满的样子:“过来,离太远了。”
但余点语就站在原地没动。
对峙了片刻,眼见着余点语好像又要低头了,桑舟才无奈道:“墙绘画吗?这三百块钱算你定金,时间你自己安排。”
余点语:“?”
同时,她看到了大门紧闭的酒吧门口贴了张招聘单——急聘一名墙绘师,三月中旬之前完工,为了即将到来的店庆做准备。
桑舟挑挑眉:“不干?我还以为你很缺钱。”
这个兼职就好像是为了余点语度身定做的一样,时间还自由,她完全可以在放学后过来画。
但是,她真的可以重新再拿起画笔吗?
……
空气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安静,还在两两对视,余点语有点不知所措。她上一秒还在偷偷说人是流氓,下一秒流氓就给她介绍了工作。
桑舟仿佛看穿她心里的犹豫似的,烟踩灭了,食指勾着钥匙转了一圈,懒洋洋靠过来,垂眸问:“小屁孩,你怎么见着我就不说话。”
她这次是真的离的很近,余点语都能看见她英气又漂亮的五官、带着点调侃意味的笑,以及那双黑眸中已经极度尴尬不安的自己。
视线被迫紧紧地合在一起,余点语脸腾地全红了,半个字都憋不出来。
她的皮肤很白,一脸红就格外的明显,两团软绵绵飘在脸上,有种特别生动的柔弱。
桑舟看得起劲,她觉得这样比之前死气沉沉的好多了,“小屁孩?”
余点语低着头,在原地僵了半秒,手上使了劲将桑舟推开,跟逃跑似的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桑舟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嗤笑了声,“学的到挺快。”
回到家好长一段时间,余点语的心还和阁楼里炎热的气温一样静不下来,她没办法把和桑舟对视的那一幕从脑海中拂干净。
她长到这么大,没和人靠这么近过。
家里没出事之前,她是被家中细心呵护的小公主。出事后,她那段时间还未从国际班退学,在一次无意间回到教室,在门外听到别人在说——
“余家现在出事了,余大小姐还在我们学校啊,遗产多?”
“谁知道,假清高呗,看着文弱安静的,指不定找到个大靠山金主了。”
“哎,她在床上会不会叫埃”
“会不会,那也要试过才知道碍…”
“哈哈,你去啊,现在余家落了难,想把她搞到手还不容易?”
说着粗鄙之语的有男有女,笑得肆无忌惮。曾经友好的面具轰然破碎,就好像她只是个可以随意摆布的物品。
从那之后,余点语只希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谁也不要注意到。
她知道自己没得选择。
她的梦想,她的一切,在父母离开的那一刻同时被带走了。
但是现在,她遇见的这个女人,却不止一次地对她说:“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