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 / 2)

我随手在地上捡了块石头,在柔软的泥土上用尖锐的那一面刻写下了不深不浅的痕迹。

但说老实话,做老师我也是第一回,比起学发音和平片假名,先让他熟悉一下日常对话会不会更好一些呢?比方说“谢谢”、“早上好”、“抱歉”、“肚子饿了”和“想上厕所”之类的……

在这一切开始之前,我还需要仔细搞清楚一个问题:

他的第一语言似乎就是日语,但唯一需要搞清楚的还是这家伙到底对它掌握到了什么程度。虽然简单的短句交流似乎没有问题,他也听得懂我说的一些短语,可我对他嘴巴里冒出来的词汇全都是一窍不通,毕竟方言的口音实在太重了……

况且这孩子也不常说话,平时和锯掉了嘴的葫芦没有什么区别,嘴巴长在他身上似乎根本就不是用来交谈的,难得能听见他偶尔冒出来的几个音节,但这种情况出现的频率十分稀少,基本上能约等于不会讲话。

要仔细归类的话,倒是很像北方的农乡村落里的口音,我觉得不是很好形容,但一般来讲,他们说话时总会将句子中间段开始到末尾的音调发得很奇怪,和这小鬼说话的语气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只要把方言矫正过来,我也是能听清楚的!

这样就好办了,那么首先就先去看五十音吧。

他对着地上的字迹眨了眨眼睛,然后没有说话。我随手指了指某个假名,他没有念出声来,反倒是疑惑地拧起了眉毛,似乎没有搞懂我在干什么。

我凑到他面前去看他的眼睛,绝望地发现这家伙就像是看着某副画一样盯着地上的字发愣。

且还是望见了一幅丑画,搞不懂我到底想要干啥,于是陷入了自我内心世界的思考。

这个耿直的反应弄得我反而好像尴尬了起来……

搞……搞毛啊!弄了这么大半天原来不认字吗!

我似乎对他的要求放得有些高了……但如果是跟着念的话,他倒是会有些反应。一来一去,注意力便明显开始被我的动作吸引了,不自觉地抱膝坐起,希望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我被他这个反应弄得振奋起来,教学时愈发精神抖擞,念完了一遍读音后希望他也跟着学出声。他不知道我想要做些什么,我只好将他的手拉到自己的喉咙上。

说话时声带和喉咙的震颤让他明白我正在说话,我之后再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喉咙。气流经过喉咙时,只有发出声音,声带才会像塑料薄膜一样震起来。

他像是懂了,于是也张开了嘴巴。

气流从积压的喉头泵出、压迫声带和喉肉彼此开始震颤,相互摩擦后,发出的音色终于有些许相似了。我慢慢地听了一会儿,觉得他的语感是真不错,记性好像也是出乎意料的好。等学到了头,再回到第三四行列的假名,他竟然都还一一清楚记得。

我先让他再次熟悉了几遍各类发音,再把精力投入在了短句上。学习语言和学任何其他领域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区别,首先要熟悉初级的、最常见的、最容易入手的细节,那就像是一个个能拼上拼图的碎片。

一个个熟悉了之后,这样的碎片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就自然会形成一个扎实而圆满的系统。

这个系统的骨架构造就是由那些小碎片组成的脉络,随着脉络延伸再展开,就能知道更多的碎片;碎片再次使脉络厚实丰满,让它在脑海里渐渐成型,日久天长,就自然而然地能熟练掌握想要学的东西。

脉络也会继续伸展,在掌握之后还会有不同的碎片填充进系统里,就会学得更加得心应手,自然而然地开始进步。——我是这样觉得的。

这也是我的学习方法之一,虽然教幼儿园级别的知识还是第一次,我读大学时也有过给高中的小鬼当家教,对付这种类似的事情应当说是得心应手,看来在做这一方面上我依旧有用得上的经验啊……

当然,这孩子确实出乎我意料地聪明,这倒是为我的课程省下了不少事。

难得他性格虽然已经因为那惨痛的过去和虐待而落下了一些后遗症,脑发育好像并没有影响得多严重,至少记忆力和理解力都很棒,甚至连点播他的精力也不用花费多少就能融会贯通。哎唷……快瞧瞧这个机灵的小脑瓜儿,也真的是adorable……我真的是爱死了。

做得好就要有奖励,鼓励和激励才会是让小孩投注热情的动力。大学时期的我在给高中小鬼做家教时用的诱饵一般都是“这周写完测试题就帮你带R18光盘”、“期中考试的偏差值不低于75的话我会说服你老妈允许你玩一整天XBOX噢”、“摸到庆大的分数线就让你妈送你全新主机”之类的话语……宛若在驴的头顶上用细绳吊下来的胡萝卜,我的手段肮脏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个时候的高中小鬼比谁都精,又臭屁又不肯听话,还在微妙的中二期与青春期之间,心思压根没有在冲刺排名上,为了辅导费我曾无所不及,用尽了手段。

最终虽然没有考上庆大,偏差值还是挺高的,好像去京都某所有名的美女众多大学追求青春勇气、爱和梦想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我也十分高兴,因为那小鬼庆祝的升学宴邀请到了我,除开辅导费以外我还收到了很不错的感谢金。

但是对不同的对象要有不同的标准,我手边的这个孩子乖得很(也没条件摸到游戏机和性感光碟),这种时候只需要……

我温声对他说:“再学一会儿就吃糖吧。”

他听得懂糖这个读音,很快地动了动耳朵。先前也说过了,这小孩真是我生平以及上辈子加起来见过最惨的小家伙,这么甜的东西他自然还记得叫什么名字。于是眼里有了些期盼,仰头对着我张开了嘴巴。

“才不是说现在!”我无奈之下又很想弯起嘴角,把他的脑袋按回了原位:“真是的……才夸过你是聪明的孩子呢。”

……

……

……

就这样,我们一块学到了地上的字已经看不大清了为止,他已经能用短句组成比之前稍加流利的标准口音了,我很感动。

天色已经彻底暗沉,一开始还能看清楚对面高一些的山坡上树枝与树叶的剪影,现在就再也看不清它们棱角分明的形状了。它们被衬托得好像是一团朦胧的黑烟,彻底飘在了天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