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屋里的人被叶细妹这样毫不客气的回怼了一番,叶桂枝觉得自己的一张老脸很下不来台。当下面上就不好看起来, 说出来的话也更加的难听。
“要不然怎么就说外乡人不好呢。想你当初还是我们龙塘村媳妇的时候, 会这样跟我一个长辈说话?现在嫁了个外乡人, 哦, 腰板就挺直了, 忘了本,就敢这样的跟我说话了?别说我今儿没告诉过你。你现在不认我们,得罪了我们, 等往后那个外乡人欺负你了,到时看咱们村里有谁帮你。到那时候你进无路,退无人, 才叫苦嘞。”
叶细妹都被她说的这话给气笑了。
“什么叫我忘了本?婶子, 我的本在哪里?在我爹娘那里。要是我爹娘还活着,我嫁了人,不孝顺他们,你可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忘本。但是现在你凭什么骂我忘本?你再是长辈, 那能是我爹娘?婶子, 这老话都说了,树要皮,人要脸, 你说你这活的也有一把年纪了, 不能连棵树都不如吧?”
又用很坚定的语气说道:“我们家秀才对我好着呢, 我不信往后他会做出欺负我的事来。”
叶桂枝不信, 说:“我们这村里姓叶的男人都有好些打女人的。你以前嫁的那个死鬼丈夫不就是这样?他许秀才祖籍是山东的。我听得说山东那里的女人吃饭都不让上桌的, 男人打女人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他能不打你?还说对你好,我就不信他能怎么对你好,他......”
一语未了,忽然看到有个人从门口走进来。
穿一件蓝色的半旧直裰,从上到下都收拾的很干净。身材高高瘦瘦的,面上带着很温和敦厚的笑容。
这可真是背地里不能说人。来的人竟然是许兴昌。
他来做什么?
不过叶桂枝可不怕许兴昌。这一屋子过来打豆腐的妇人多半是龙塘村的人,就算他许兴昌是个男人,听到刚刚她说的话不高兴了,他一个人还能打得过这几个妇人?
而且听得说这个许兴昌脾气最好,跟人说话永远都是和和气气的。见着妇人的时候甚至都会低下头不直视对方,侧身相让,甚是有礼。
那她害怕个什么?
叶细妹这时候也看到许兴昌了,连忙从小凳子上站起来,几步走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许兴昌一走进来,目光粗略一望,见屋里除了做豆腐的那个人是男的,其他的都是妇人,忙垂下眼,眼观鼻,鼻关心,目光不再四处看。
听到叶细妹说话的声音,他才抬起眼,目光只望定她一人,然后说道:“我担心你挑不动豆腐,过来接你回去。”
叶桂枝,以及屋里的妇人听到他说的这句话,皆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在她们的心里,男人们最多也就是在农忙的时候做点事,平常家里的活男人们压根就不会做一点。便是打豆腐这样的事,里里外外那肯定都是女人们在操持,男人们只会出去打牌九,又或是吃酒,哪里还会有谁担心自己老婆挑不动豆腐,特地过来接老婆回家的?
这个许兴昌莫不真是读书读傻了吧?一个大男人,竟然还会担心自己老婆挑不动豆腐,特地过来接老婆回家?
他难道是个妻管严?还是叶细妹太厉害了,驭夫有术?
可叶细妹要真的有那么厉害,她以前的那个男人能打她?
屋子里一时很安静,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许兴昌和叶细妹两个人身上。
许兴昌不习惯被人这样围观,心里觉得很窘迫,连耳朵尖上都有些烫意了。但叶细妹却觉得心里既甜蜜,也自豪的很。
甜蜜是因为她也没有想到许兴昌竟然会过来接她回家。自豪则是因为,刚刚叶桂枝和其他屋里的妇人话里话外的还说许兴昌以后会欺负她,但是现在许兴昌亲自过来接她回家,这在龙塘村可是从来没有哪个男人做过的事。
不晓得叶桂枝和屋里其他的妇人这会儿心里会是什么感想。
不过叶细妹也懒得去管她们心里到底怎么想了,高高兴兴的去看豆腐做好了没有。见做好了,就用手轻轻的拿起豆腐,一块一块的放到木桶里面码好。
两只木桶里面各放了半桶豆腐,许兴昌就拿起靠在墙角的自家扁担走过来挑。
这要是搁在以前叶细妹肯定不舍得让他挑,会自己挑,但是现在她想让屋里的这些妇人都看看她家秀才是如何疼爱她,对她好的,所以就由着许兴昌挑,自己只在后面跟着。
许兴昌还想着这屋里好些都是一个村的人,迟疑着要不要跟她们打一声招呼,但已经被叶细妹伸手往外推了。
一边推他出门,她还一边故意大声的冲屋里的人说:“我男人来接我回家了,我得跟他回去,没工夫跟你们闲话了。反正啊,我这日子过的好着呢。自家男人疼我,一双儿女心里也都有我,每天争着抢着的要帮我干活,我怕得什么前无路,退无人?我也用不着求任何人。”
说着,昂首挺胸的跟在许兴昌身后,扬长而出。
不过走出一段路之后她就心疼许兴昌,一边伸手去扶他肩上的扁担,一边说道:“你放着,我来挑。”
语气里面满是担忧,听得许兴昌忍不住的笑起来。
“你是怕我挑不动?”
许兴昌脚下不停,转过头来看她,笑道,“我便再是个文弱书生,但到底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还能挑不动这一担豆腐,让自己的妻子来挑?你只管放心的跟在我身后走,不用你挑。”
叶细妹怕他多心,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
但是我了好一会儿她也我不出个所以然来,哪里还有刚刚在打豆腐的屋里时舌战一众妇女时的半点豪气。
但这是没法子的事,外人哪里能跟自家人比?面对着自家人的时候叶细妹其实还是个很细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