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应了一声,又送了水来,见她没有别的吩咐,方才退了出去。
乔毓将地图卷起,用丝带系起来,抱着到软榻上躺下,合眼睡了。
第二日是个晴天,乔毓醒的很早,先去问候过母亲与姐姐,这才去用早膳,说了自己要进宫的事情。
她以为那两人会问一句的,即便不问,也会有些疑惑,不想竟跟落了片叶子似的,一点儿波动都没有。
乔毓有种被冷落了的惆怅“阿娘,姐姐,那我走了啊。”
“去吧去吧,”乔老夫人笑问道“午间还回来吃饭吗”
乔毓给问住了“我也不确定。”
乔老夫人思量道“那就叫人给你留着好了。”
乔毓道“阿娘,你不问我进宫去做什么吗”
“你想做什么,那便去做什么吧,”乔老夫人慈爱道“阿娘老了,不能与你并肩前行,但也不会托你的后腿。”
常山王妃也笑道“去吧,走得远些也没什么,记得回家吃饭就好。”
家人的关怀,永远能够直击心中最柔软的那个角落。
乔毓心中暖热,向二人施礼,抱着自己绘制的地图,骑马进宫去了。
皇太子按照皇帝吩咐,第二日清早便到了显德殿,父子二人沉默着用了早膳,却迎来了卫国公。
皇太子有些诧异,卫国公解释道“圣上传召,却未曾说缘由”
甥舅两人略微说了几句,乔毓便到了,见卫国公也在,同样有些怔楞。
她又不傻,当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梦境里见过后世这种事情,她会对皇帝讲,会对皇太子讲,却不会主动对乔家人讲。
她知道这是多么可怕的能力,也知道这是上天多么深厚的眷顾,倘若这幸运叫乔家拥有,不但无福,反倒会招祸。
只是没想到,皇帝竟叫卫国公来了,这等胸襟气度,的确难得。
乔毓正在心底感慨,却听皇帝道“将你昨日与朕讲的那些话,再跟他们说一遍。”
乔毓也不怵,重新讲了一遍,静静坐在一边儿,等待他们或许会有的反应。
卫国公听得云里雾里,见小妹说的认真,似乎真有那么回事似的,倒有些相信,但从实际上考虑,又觉得像是在扯淡。
他盯着乔毓看了会儿,道“你有什么东西,能证明这事儿吗”
“我记得有个叫辛弃疾的人,写了首特别好的诗。”
乔毓沉思几瞬,道“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一尊搔首东窗里。想渊明停云就,此时风味。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卫国公与皇帝父子对视一眼,颔首道“她自己写不出这种诗,此事的确有些靠谱。”
乔毓“”
皇帝微微笑了起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地图,”乔毓抬起下巴,有点小得意的道“一副详尽的世界地图。”
皇帝目光微亮,身体前倾道“打开看看。”
乔毓也不啰嗦,解开丝带,将那地图铺在桌上,点了点东方,道“此处便是大唐。”
略顿了顿,又道“大唐往北,便是东突厥,东北方位有高句丽、新罗、百济,西北方位便是回鹘、吐谷浑与西域诸国,西南则有吐蕃,南方又有六诏,其中以南诏地域最远,这便是我们所知晓的地方,而在此之外,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
这副地图颇为详尽,从地形地势到山川河流,都标注的十分清楚。
皇帝见猎心喜,紧盯着看了许久,才叫目光离开那地图,落到她面上“你想说什么”
“圣上,这天下很大,超乎我们想象的大,”乔毓道“我不信你猜不到我的想法。”
皇帝目光微动,旋即摇头“此事说来振奋,可真正做起来,却难极了。”
“我也知道此事颇难,但一步步走过去,不就行了”
乔毓瞥一眼那地图,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我们定个小目标,先把倭国打下来吧。”
皇帝摇头道“边夷小国,荒凉闭塞,又远在海外,打下来做什么”
“现在不打,再过几年它便要跟我们打了,”乔毓鄙薄道“再过千百年,它还要入侵中原呢”
皇帝未曾听她提过后世之事,听她如此言说,大觉诧异“就凭小小倭国这如何可能。”
皇太子也有些难以置信。
“真的,”乔毓道“我骗你们做什么”
“那也不成,”卫国公目光落在那地图上,道“若要打倭国,便要出海,若想出海,便要无后顾之忧,扫清高句丽,震慑新罗、百济,打造水师。远渡重洋去打这样一个小国,劳民伤财,实在是不值当。”
“怎么不值当了”乔毓反驳道“这地方是偏远了点,可他们有矿啊”
说及此处,她两眼放光“很多很多矿有金矿银矿,还有铁矿铜矿,我知道在哪儿,到了地方就可以挖”
皇太子轻笑道“海上远渡太过困难,前朝曾有倭国使节到访,说及此事,便道海上风浪颇大,时常有船毁人亡之事。”
“那是因为季节、风力和海里边儿的水流方向不对,”乔毓道“这是有规律的,完全可以避开风险。”
卫国公若有所思道“是有点意思。”
“倭国,”皇帝轻轻念了这两个字,目光锋锐逼人,不知想到什么,又摇头道“一口气是吃不成胖子的,总要循序渐进”
他神情陡然一肃,道“好在,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乔毓振奋道“造船出海去挖矿啊”
皇帝看她一眼,忽然道“你既然早就梦见这些,又这么想去倭国挖矿,为何不早些说出来”
“”乔毓哑火儿了。
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是不是信不过朕,想等朕死了,再叫阿琰去做”
“”乔毓窘迫道“别说的这么准嘛。”
皇帝瞥了她一眼,倒没再多纠结,目光落在那副难掩宏伟的地图上,神情希冀,久久没有做声。
正值贞观三年,属于大唐的盛世刚刚拉开帷幕。
吐蕃王朝的第三十二任赞普囊日论赞掀起变革,新旧势力的交替伴随着尖锐的矛盾,囊日论赞被臣属毒杀,新建不久的吐蕃王朝面临着严峻的危机。
而此时,他的儿子吐蕃未来的一代雄主松赞干布,也才十二岁而已。
深冬严寒,又逢暴雪天灾,东突厥牲畜死伤无数,颉利可汗决议效仿汉制,加强集权,然而朝令夕改之下,却令部族离心,祸像已生。
倭国的第一位女天皇推古天皇辞世,敏达天皇的孙儿田村皇子继位,即舒明天皇。
在舒明天皇在继位的当年八月,第一批遣唐使离开倭国,踏上了前往大唐的旅程。
新罗、百济不过边陲小国,不值一提。
再远一些,中世纪的欧洲正处于黑暗时代,而美洲与澳洲,也接近于一片空白。
前朝因而亡国,诸方混战之后,乱世得以终结,却也给这天下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创伤。
武德年间的大唐,正处于阴翳的低谷,缓慢的舔舐伤口,休养生息,而随之而来的贞观,却如同东升旭日般光芒万丈,不可直视。
对于乔毓而言,这是最好的时代。
对于大唐而言,这也是最好的时代。
恢弘灿烂,盛世雍容,四海安澜,万国来朝,大唐王朝开启了有史以来最为绚烂的盛世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