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妥了!(2 / 2)

脾气暴躁的周炜,兴许不愿这般低三下四,已早早离去。

仲秋已过,天气渐爽,可谏议大夫梅汝聘脸上的汗水就没停过,他方才刚在殿上和蔡相争论过一番,此时似是不好意思上前说好听话,却又不舍得走,踌躇站在外围。

看起来分外狼狈。

不过,蔡源、陈景安这等老狐狸,怎会被套出任何有用信息,见众官始终围着他们,陈景安终道:“本公与韩国公定会秉公执法,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位同僚,诸位若无通逆之实,自可安心回府,休养个十来日,便可官复原职。”

这话说的没问题,可关键是大伙确实有不少人收过虔、崔等世家的钱,也确实有人偷偷为周帝写信提供过临安情形啊!

见众官依旧不肯散去,蔡源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主动来中书省投案、交待犯罪事实,本相可亲自去御前说项,设法保其一命”

这话虽未必让众官满意,但总算指了条活路。

当日上午,众官返家后,临安府衙衙役配合亲军便守在了宅邸外。

无论家眷奴仆,皆不得外出,基础生活物资由临安府提供。

若有事需传递信息,必须经过府外亲军通传。

至黄昏时,便有两位曾收受过南逃世家贿赂的下级官员找上亲军,前往中书省自首。

当初世家赠银也是按照官阶高低来决定赠银多少的,自首官员收到的银子从数百两到千余两不等,蔡源果然依照先前所言,并未为难这些小虾米,做出确保自首官员一家无虞的保证。

毕竟,此事定性,皆在他一念之间通逆和受贿,两种定性的结局可谓天差地别。

到了八月二十一,自首官员已有十几人。

余下官员中,要么真的问心无愧,要么存在侥幸心理,要么因为身上担着极重干系,不敢前去自首。

于是,蔡源开始下一步的行动。

八月二十三,临安太平坊。

此处距离皇城不远,紧邻御街,坊内住户多为中层官员。

因官员聚居,此处原本车水马龙,每日前来拜见各位官员的访客络绎不绝。

可自打八月十八日晨午起,坊内各户前门角门忽然出现了大批衙役军士看守。

百姓虽不清楚朝中发生了什么,但京城居民总归有些政治敏感性,太平坊猛然清冷了下来,左近居民便是绕道也再不肯从坊内经过。

这日午后,刑部侍郎骆履昌爬到阁楼上,远远望了一眼上官谢扩的府邸虽只间隔三百余步,却因不得出府的口谕,骆履昌已五六日没能和上官取得联系了。

一脸愁苦的骆履昌从阁楼上下来后,招来管家,颇为期盼的问道:“左邻王司谏回来了么?”

管家躬着背,小心道:“王司谏前日被大理寺的人带走后,至今未归”

话音刚落,却听远处隐约一阵骚动,刚刚从阁楼下来屁股都没坐热的骆履昌连忙又上了楼,却见左边的邻居、他刚刚问起的王司谏家中,忽然闯进一群衙役。

带头那人高喊道:“谏院司谏王昀私通周逆、意图谋反!经由御史郑宏祖、虔家管事虔不榷指认、证据确凿却仍不认罪!陛下大怒,命临安府抄没家产,全家押入大理寺监牢待审!”

“!”

明明是别人家的事,骆履昌却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通逆、意图谋反’

完了,王司谏一家都完了

远处,王司谏府内女眷的哭嚎声邈邈传来。

在这种背景音吓,似乎知晓颇多内情的骆家管家,哆嗦着扶起了站都站不稳的骆履昌,主仆二人相对默然。

他们知道,此刻太平坊内,偷偷窥视王司谏府中情形的人绝不止他一家。

“老爷,值此”

那管家刚想说句什么,又听右边忽然传来一道妇人尖叫,紧接便是一阵杂乱脚步,和响亮哭声,“老爷老爷,您怎这般想不开啊。”

骆履昌强稳心神,赶紧循声望去他家右边,住的是御史台贰官中丞刘大人,骆履昌此时在后宅,和刘府只隔了一条巷子。

骆履昌细听之下,方知刘中丞刚刚竟然自缢了!

这看来,刘中丞一来是被王司谏家中的情形吓破了胆,二来,想必是希望自己能以死抵罪,寄望蔡源、陈景安看在他自裁的份上,能放过家人。

刘中丞如此刚烈的做派,倒也提醒了骆履昌,他深知自己的事可不止私通周帝那么简单,若被查实,十死无生。

既然如此不如也学刘中丞,干脆自裁吧!

兴许人死债消,蔡源就不再追究了呢?

一念至此,骆履昌缓缓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管家道:“去寻条白绫来”

刚听闻刘中丞自缢,管家自然知晓骆履昌想作甚,不由噗通一声跪地恸哭道:“老爷!保得有用之身,方可有转机啊!老爷便是去了,那蔡源也未必会放过我家几十口人!”

骆履昌站在窗前,望着远近连绵屋舍,坚定道:“我让你去,你便去!”

见骆履昌主意已定,那管家也只好抹着眼泪下了楼。

不多时,管家捧着两条白绫上楼,似乎还想劝说几句,却被骆履昌一个眼神所阻。

至此,管家再不说话,默默将两条白绫在房梁上挂好、打上结,随后又颤颤巍巍的搬来了凳子。

不等骆履昌动作,管家却先踩到了凳子上,脖子往绳结内一伸,回首望着骆履昌道:“老爷既然决意如此,那老奴便先行一步,为老爷在前方探路。”

“”管家一句话将骆履昌说的老泪纵横,连道:“好好好,不枉我与你主仆一场!若有来世,你我再续主仆缘分”

这话说的,下辈子还让人家当奴才。

可那管家听了,竟十分感动,泪流满面道:“老爷,老奴先走一步!”

说罢,管家脚尖一垫,踩翻了凳子。

绳结猛然受力,瞬间绷直管家喉间受压迫,发出‘咕’的一声古怪声响。

骆履昌眼睁睁看着管家,却见后者面皮爆红,随后又渐渐变为青紫色许是因窒息痛苦,管家双手不受控制的伸向了脖子,似要拉扯绳结,好再呼吸一口。

可脚下没了着力点,徒劳挣扎尽成无用功。

接着,管家原本内陷的眼球一点一点突了出来,随后,便是舌头

百余息后,管家彻底安静下来,眼球暴突、舌出五寸,分外恐怖。

渐渐僵直的身体挂在白绫上微微飘荡。

也不知过了多久,骆履昌才回过神来可看了看管家事先为他备好的白绫,又看了看管家十分不体面的亡容,他竟然没了踩上椅子的勇气。

自己在原地站了半天,终于抹泪道:“你说的对,本官便是死了,那蔡源也未必会放过我一家,既如此,本官不如留着有用之身,说不定还能等来一线生机”

一阵微风自窗外吹来,直挺挺的管家随风摆了摆,长吐的舌头似乎在表示自己很无语

正此时,却听前宅一阵脚步声,紧接一名惊慌失措的妾室便跑到了阁楼下,惶恐道:“老爷老爷,有几名公人进了前宅,要请老爷去中书省喝茶”

骆履昌站在窗前,强作镇定,却忽觉一股热流顺着大腿蜿蜒而下。

竟是尿了裤子。

当日午后,骆履昌被带到中书省。

忙碌了整整一上午的蔡源和陈景安坐在值房内,趁着茶歇赶紧吃了点东西。

“刘洵畏罪自裁,倒是断了一根好线索。”

说起午前传来的消息,蔡源颇为遗憾,陈景安饮了口茶,顺下食物,这才道:“骆履昌不是带回来了么?说不定能从他那边审出点东西。”

“那骆履昌乃谢扩心腹,西门三郎未必能吓的住他,待会老夫亲自去会会他”

蔡源话音刚落,却见吴宴祖一脸兴奋的闯了进来。蔡源是陛下岳丈,又是受封韩国公的朝廷肱骨,莫说是吴宴祖,便是他老爹来了,在蔡源眼中也是后辈,不由皱眉批评了一句,“不晓得通报么?这般莽里莽撞,日后陛下如何委你重任?”

勋贵二代,便是有脾气也得分面对的是谁,吴宴祖连忙肃容拱手道:“下官有要事相禀。”

比较好说话的陈景安笑道:“说吧,何事高兴成这样?”

却见吴宴祖脸上既有大功告成的喜意,又有些许怒意,只听他连珠炮般道:“方才西门寺正提审刑部侍郎骆履昌,对方一个照面便嚷嚷着要举报一桩谋逆大案、要戴罪立功。”

蔡源人老成精,脱口道:“可是和福宁宫有关!”

吴宴祖一脸惊讶,却还是急忙回道:“回韩国公,确实如此!骆履昌供言称,刑部尚书谢扩、御史中丞刘洵等七人,月前暗通宫人,欲谋害蔡贵妃,甚至”

吴宴祖脸上怒容又现,“甚至打算使毒谋害陛下!”

本以为要废一番周折,不想这般顺利的便解开了这个盖子,素来内敛的陈景安也不由激动的拍了椅把。

倒是蔡源仍旧一副淡淡神色,抿了口茶以后,才缓缓吐出两字,“妥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