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去年年末,因康团长试图劝说解天禄留在淮北效力,两人闹出些许不愉快,数月已未见面。
正思索间,忽见官道一侧,快速驰来两名骑士。
曹老六眼尖,借着晨曦一瞧,不由惊讶道:“咦!那不是恒哥儿和康团长么!”
几人下意识都看向了解天禄,见前者站在队伍中没有任何表示,曹老六不由着急,朝正在四处张望的康石头喊道:“康团长,我们在这,营正也在!”
康石头闻言,当即翻身下马,朝这边大步走来。
许是因为年末那场不算愉快的谈话,解天禄还在酷酷的摆着一张脸。
毕竟是行军途中,便是康石头也不可能直接闯进队列中,却见他在看到解天禄以后,站定在三十步外,招手大喊道:“解兄,嫂嫂那边有消息了!昨晚,家中来信,说有一位姓钟的纺场女工,专门找到我家,请我转告与兄长,莫忘了你们二人的约定!”
三月二十四荆湖军离京后,齐国朝堂百官几乎将所有事都暂且延后了,一力准备着新君登基的各种事宜。
陈景彦翻遍典籍,务必要使大礼上会使用到的卤簿、仪仗附和礼制,再有蔡源、杜兆清等人从旁协助,作为当事人的陈初,反而借着‘养伤’之名清闲了下来。
起初,陈初十分享受这难得闲暇,可距离四月十二越近,他反倒越心慌起来。
进入四月后,陈初的话开始越来越少,有时会独自在书房坐上一整天,就连在他面前最吃的开的玉侬,也逗不乐他了。
四月十一,大礼前一日。
从明日起,一家便要搬进皇城了,猫儿同蔡婳在黄豆豆的引导下,提前将皇城后宫查看一遍。
这事吧,本来自小在宫中长大的嘉柔来做向导最合适,但她有着身孕,不适劳累。
归家途中,和猫儿同乘一车的蔡婳说起此事,话里话外都带着点酸味。
猫儿不由笑道:“蔡姐姐年纪也不大,与其酸别人,不如自己加把劲。”
源于当年分娩瀛儿时难产的经历,蔡婳十分恐惧的摇摇头,“我可不来了!上回差点要了老娘的命人呀,这辈子苦和甜都是一样多的,就像那事,舒爽的叫人灵魂出窍,可生孩子却要将人折腾掉半条命果然是前头有多欢愉,后边便有多少的罪等着受。”
“”多年姐妹,猫儿自是瞬间听懂了她说的欢愉是啥,但好在车内只有她二人在,猫儿不由抿嘴笑道:“我的贵妃娘娘呀,怎这般口无遮拦。”
蔡婳俏皮的挑了挑眉毛,故作放荡的往猫儿身上一歪,“贵妃娘娘也需要男人呀!难不成皇后娘娘往后便用不到官人了?”
“没个正形”猫儿轻推蔡婳,让她坐好。
蔡婳却偏不,继续赖在猫儿怀里不起来,两人笑闹一番,猫儿忽道:“蔡姐姐,你察觉到没有,官人这几日有些不对劲呀”
听了这个,蔡婳才起身坐好,不假思索道:“那是自然,他若是个没心没肺的,便也好了。”
“蔡姐姐是说?”
“这些年来,你观他行事在桐山鹭留圩时,想的便是怎样让大伙过上好日子。”
“官人是这样的!当初他去做马快时,便立下了大志!”
猫儿小脸尽是骄傲,蔡婳斜了一眼臭屁的猫儿,却道:“一村、一县、一府的百姓过上好日子,便已是千难万险,这一路上,他经了多少事,杀了多少拦路虎?可想要一国皆成乐土却是太难了。明日过后,千斤重担在身他如今怎会不怕?”
“怕?”猫儿觉着这个字眼和官人不搭调。
“是呀怕做不好这皇帝呀。以前,咱们淮北只有外敌,可如今盘子太大了,内部不免良莠不齐,以后,天下各处再有鱼肉百姓的官吏,便都要算在他头上了。”
这种事,如今已有苗头了,比如早年阿瑜家的表亲,还有刚刚收监的潘雄等人。
政事一道,猫儿自认不如蔡婳,便主动请教道:“以蔡姐姐之见,有何法可使江山永固、万民安乐?”
“没法子自古以来,新朝立,大多会有一段朝气蓬勃的光景,史书都将这归功于明君良臣,实则不然。”
“哦?蔡姐姐细说。”
“大乱之后,人口锐减,不过是资源能覆盖了社会矛盾而已,说白了,便是人少田多了,大家都将精力放在了恢复生产上。待人口繁衍到一定程度,资源紧缺,大族必然再次向百姓伸手”
初次听到这种说法的猫儿,不由道:“可是官人这些年来,一直在削减大族势力呀。”
“傻了不是?大族永远削不完,旧的去了,还会有新的,就比如现今的淮北系”
蔡婳说的平淡,猫儿却不由心惊,下意识道:“那该怎办?”
本以为蔡婳懂的这么多,一定会有高见,不想,她双手一摊,懒洋洋道:“我若有法子,我早就当皇帝了!要我说呀,管那么多作甚,整日愁思,还不如做个甚也不想的昏君,快快活活过了下半辈子,哪管身后洪水滔天,反正我都被骂做妖妃了,再多几个人骂也不碍我少吃一顿饭,嘻嘻”
“不成!官人可不想做昏君!”
猫儿非常不高兴,埋怨道:“蔡姐姐不该拿这种事说笑。”
傍晚酉时二刻。
回府后,即便猫儿因担心官人忧心忡忡,却还是先带着蔡婳去探望了嘉柔。
明日大礼,她们至少也跟着站上一两个时辰,猫儿担心有身孕的嘉柔和玉侬撑不住,特意送来安胎药丸。
近日因行刺一事而显得憔悴了许多的嘉柔,礼貌答谢,却也没有当场吃下。
猫儿和蔡婳离开后,蔡婳阴阳怪气道:“你看,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吧?你给人家送药,人家还担心你害她肚子里的孩子呢,说不定你前脚出门,人家后脚就扔了。”
猫儿却不生气,反而柔柔的笑了笑,坦然道:“她吃不吃是她的事,但我的心意要到呀。”
比起嘉柔,玉侬便显得可爱多了。
得知姐姐亲自送来安胎药,直接就着温水当面便吞进了肚子里。
还是她们三个出身桐山的姐妹亲些啊!
三人在说了会话,连往日万事不絮于心的玉侬,都察觉了陈初的异常,提议道:“姐姐,公子近来话都少了许多,奴奴看着心疼,我们一起去逗他开心吧”
“都说你粗心大意,这不是对王爷观察的挺仔细?”
蔡婳伸指在玉侬额头戳了一下,随后起身道:“也好,走吧,去看看他在作甚。”
三人说行动便行动,可出了夕园,招人一问‘王爷在何处’,方知,陈初午后出府,至今未归。
自上月十九日以后,陈初在府内待了将近一个月没出门了,今日怎不打招呼便出去了?
毕竟行刺一事刚过去没多久,猫儿有些担心,便差人去相府、陈家等地相问,却不料,东京城内为数不多陈初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找见人。
眼瞧天色黑了下来,猫儿和蔡婳不免开始焦急起来。
玉侬脑洞大开,猜测道:“莫非公子不敢当皇上,吓跑了?”
蔡婳没好气的看了玉侬一眼,后者却还在为自己的猜测担心,自言自语道:“公子打了这么多年仗,死了那么多人,若他不当皇帝,那些人不是白死了么”
听到这里,蔡婳脑海中灵光一现,脱口道:“当年东京一战,阵亡将士埋在何处?”
这事,猫儿亲自参与过,马上回道:“阵亡将士大多都被带回了淮北安葬,不过”
猫儿和蔡婳对视一眼,几乎同时道:“老白!”
嗯,诨号白毛鼠的白玉堂,衣冠冢正在城东。(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