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相府内不但有爹娘在,大兄蔡赟为了赶上妹夫的登基,特意来了东京。
div css=&ot;ntentadv&ot; 晚饭前,蔡赟向妹妹说了很多,比如这么多年来,老父悄悄帮蔡婳做过的事,也包括今日枢密院值房内发生的事。
蔡婳又不傻,自是也能看出爹爹这以退为进的手段。
可她同样了解爹爹知晓这老头一路从胥吏攀至宰辅的过程中付出了多少心血精力,但就这么一个在她心目中的官迷父亲,却出人意料的以牺牲自己前途的代价来换取蔡婳得偿所愿。
尽管陈初没同意他归乡,可这毕竟是一场豪赌,既然是赌,就有输的可能。
可以说,蔡源提出乞骸之时,去留全在陈初一念之间。
晚间在相府吃饭时,和父亲同桌而坐的蔡婳数次想要和父亲说起此事,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蔡源却是看出了女儿的心思,只淡淡道:“爹爹以前啊,总觉天下诸般事,都不如兴旺家族重要,为此执念,当年让你们兄妹都受了委屈。如今爹爹却是想开了,所谓家族,不就是你们兄妹么只要你们平安喜乐,爹爹便心满意足了。”
当时,蔡婳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爹爹,若王爷果真答应你乞骸归乡,你怎办?”
蔡源却哈哈洒脱一笑,“爹爹既然能说出口,便做了归乡的思想准备。如今你大哥二哥都在元章手下做事,还有你这个小机灵鬼在,爹爹便是不做官,还能缺了吃喝?”
‘小机灵鬼’是蔡婳幼年时爹爹常挂在嘴边的爱称,不过,自从父女隐生嫌隙后,已多年没这般喊过了。
蔡婳不由鼻子一酸,可性子使然,却道:“爹爹今日这是怎了?比起宰辅之位,贵妃可谓无足轻重,爹爹奋斗一生才当了这宰相,竟真舍得为我换个虚名?”
蔡源闻言,以慈和目光望着女儿,微微一叹道:“净说傻话,你如今已有了孩子,竟还不知父母苦心么?世人常说,若儿女想要月亮,做父母的都想将月亮摘下以讨儿女欢心放在如今来说,若能让我女儿喜悦,一个宰辅又算得了什么”
这话说出后,王氏忍不住落了泪。
蔡源沉默几息,又缓缓道:“也如当年,若爹爹能以一死换回女儿名节,爹爹也是愿意的奈何,那时爹爹就连与那单宁贵拼命的资格都没有”
时隔二十多年,这是蔡源首次主动提起此事。
许是想到了蔡婳那些年经历的舆论暴力,蔡源声调无力落寞,脸上痛苦神色尤现。
此时他周身再无一丝当朝宰相的威严气度,只是一位因未能保护好女儿而自责的老父。
至此,蔡婳只轻声唤了一声‘爹爹’,便泪如雨下。
倒不是为了当年那事难过,只是有些悔恨这些年来,她心里那根刺早已被陈初拔了,可爹爹心里那根刺,她不但忘了替父亲拔掉,甚至有些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说回夕园。
耳听陈初相问,蔡婳缓缓在陈初对面的凳子上坐了,只见她低头思索片刻,忽然抬起头很是认真道:“王爷,你说实话,你今日在枢密院定下我为贵妃一事,是因为爹爹么?”
屋内,猫儿、玉侬不由惊讶,她们直到此刻才知晓此事。
陈初却笑着反问道:“有何不同?”
蔡婳却摇了摇头,只道:“若是因为爹爹让王爷为难了,我可以不做那贵妃。”
这下,不但猫儿和玉侬更惊讶了,就连陈初也很意外。
大家都知道蔡婳的性子,她非常看重这些名分之类的东西,今日怎转性了?
猫儿甚至一度以为蔡婳在说反话,可看到后者一脸认真的样子,猫儿不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咦,今日婳姐怎变的这般大度了?”陈初笑问道。
蔡婳回以微笑,却更直接道:“若王爷是因爱我、敬我,予我贵妃之位,我自当笑纳,谁跟我抢我与谁拼命!可若是因为爹爹,王爷为难不得已才予我贵妃,会让我时时觉着欠王爷、也欠爹爹,这贵妃做的就没意思了”
人还是那个人,即便是面对即将龙登九五的陈初,蔡婳这话说依旧直接。
整个王府,唯有这一人敢这样。
陈初却柔和一笑,望着蔡婳道:“婳儿从不欠我,反倒像今日我与岳丈说的那般,是我欠婳儿的自阜昌七年始,婳儿助我起事、助我军资、助我做了许多想做而不便做的事,为我背负骂名,却从不屑与世人解释仅一个贵妃之位,哪里能酬得婳儿所做之一二?”
王府里最善于隐藏感情的蔡婳,闻言又红了眼。
一旁的猫儿忙从袖中掏出帕子塞到了蔡婳手中。
陈初见此,长长一叹,道:“当初,我一个无钱无地无户籍的逃户小子,何德何能得猫儿和婳姐青睐外间人只道逃户兄弟、蔡公陈公予我助益良多,他们却不知,若无猫儿和婳姐辅佐,我焉能有今日?”
原本正在劝蔡婳的猫儿,听到官人对自己这么高的评价,不由也红了眼。
是呀,世人只知男人在外搏杀,却不知她们留在家里时,白日忙活商行、场坊,夜里又有多少回因担忧官人安危,眼睁睁看着窗纸由黑到白,彻夜难眠。
还好,自己的付出,他都记在心里呢。
可一直躺在床上的玉侬,却有点不开心了陈初察觉衣袖被人轻轻拽了好几下,回头一看,正是玉侬微微嘟着嘴巴,无辜大眼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
陈初马上心领神会,当即补充道:“对对对,还有玉侬若无玉侬辅佐我,我也没有今天!”
孕妇嘛,违心哄一下,又不犯法。
要说玉侬逗家人开心,蔡婳和猫儿是认的,但说她辅佐陈初猫儿不由和蔡婳默契对视一眼,后者没忍住‘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有了陈初的肯定,玉侬才不去理会蔡婳那意味难明的笑声,只仅仅拽着陈初的衣袖,期待道:“公子公子,蔡姐姐要当贵妃,姐姐定然是皇后咯,那奴奴呢公子要封奴奴做个什么妃呀!”
“哈哈哈”
屋内又是一阵笑声。
对于日后名位,王府女眷谁没有些许想法,但只有玉侬才会这般当面问出来。
心情不错的猫儿不由道:“你自己说吧,想做个什么妃?”
玉侬望着上方床帐,眨巴着眼睛认真想了片刻,忽一脸兴奋的抓着陈初的胳膊,晃呀晃的,“公子公子,封我做美妃好不好”
笑声又起。
猫儿忍俊不禁,提醒道:“按礼制,四妃为惠、贤、德、宜其中,惠妃乃四妃之首你听听那美妃好听么?净会臭美,怕天下人不晓得你生的美,是吧?”
哟,看来猫儿没少研究啊。
蔡婳意外的看了猫儿一眼,却也窥破了她的心思此刻阿瑜、嘉柔她们都不在此处,猫儿好心提醒了玉侬,‘惠妃乃四妃之首’。
趁此时陈初开心,玉侬若撒娇一番,讨个惠妃名位,陈初极有可能当场答应下来。
蔡婳和猫儿、玉侬皆出于桐山,猫儿不动声色的替玉侬争取了机会,蔡婳自然也乐见其成。
可玉侬不知是没听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嚷嚷道:“那美妃不好听,便叫靓妃吧!”
“哈哈哈”陈初再度大笑,抬手捏了捏玉侬的挺翘小鼻头,宠溺道:“傻兮兮的”
蔡婳直翻白眼白瞎了人家猫儿的一片苦心!
夜,子时末。
陈初等人先后离去,猫儿为了让玉侬安心养胎,又让娆儿近日住在了她那边,夕园卧房内一片安静。
秦妈妈哄了几回,玉侬却因今晚聊的开心,依旧毫无睡意。
见此,秦妈妈干脆搬了小凳子坐在床边与玉侬闲聊起来。
从当初在采薇阁做清倌人,聊到了玉侬第一回被楚王接回家,又聊到了主母心善能容人。
秦妈妈一再感叹玉侬命好,可聊到最后,秦妈妈终是没忍住,小声道:“哎,非是妈妈说你,可玉侬你有时也太过实诚了,方才王妃在悄悄帮你呢!你这都没听出来今日王爷刚知你有了身孕,心情大好,你若接着王妃的话茬,讨个惠妃名分,定能水到渠成!”
玉侬却轻轻一笑,低声道:“妈妈,你说,是王爷的宠爱重要,还是那惠妃虚名重要?”
听她这么一问,秦妈妈才意识到,玉侬似乎并不是没听出来,不由道:“王爷宠你,也不妨你挣一挣那名位吧?”
“妈妈却是想差了王爷便是今日一高兴应下,日后也是一桩麻烦。嘉柔身后、阿瑜身后,甚至铁胆身后都有需要安抚的一帮人,我若挣了,也是让王爷为难。再者,往后便是搬进后宫,也照样是姐姐和蔡姐姐说了算,她俩或许想让我得了四妃之首,打压一下”
玉侬没说出具体是想打压谁,但秦妈妈却明白玉侬的意思,不禁愕然看着玉侬说实话,方才秦妈妈都被那四妃之首的说法蒙蔽了眼睛,却没想到这一层。
“人家做不了贵妃已算屈尊降纡,若再做不了四妃之首,就算她不计较,她家人只怕也要记恨我姐姐兴许是好意,但我做了那惠妃,是要得罪人的哟。”
玉侬细细分析着,可秦妈妈越听越惊悚,终于道:“这些,是谁教你的?”
玉侬却轻轻拍了拍争气的肚子,咯咯一笑,望着秦妈妈意味深长道:“妈妈,人人都道我命好若我只是命好,便能得来王爷宠爱、王妃和蔡姐姐将我视为姐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