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阿瑜才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王爷并非不信你带兵打仗的本事,但他早已将你当成家人,此次出征敌后,终是凶险,他终归有些私心,不想你去冒险。”
阿瑜和蔡婳斗,显得稚嫩许多,但她想要开导铁胆这般童真之人,那是手到擒来。
特别是铁胆听她说起‘并非不信你的本事’‘他终归有私心,不想你去冒险’这样的话,铁胆顿时生出一股歉疚,觉着下午自己太莽撞了,不该上去就那般说,该先听听初哥儿怎说。
“我我会小心的,你回去回去给他说,待我为爹爹报了仇,往后他若不想让我打仗,我便不打了叫他莫担心”
铁胆低着头,吞吞吐吐说了这些,有些道歉的意思,只不过正主不在眼前。
div css=&ot;ntentadv&ot; 阿瑜却道:“这话,你自己与他说吧。”
“”
铁胆不由一滞,这些话若是当着陈初的面,她恐怕说不出口。
阿瑜笑了笑,又叹道:“今日回来后,王爷自己在房中坐了半天,后来他与我说,铁胆与旁人不一样,她胸中既有侠气,又赤诚如稚童,爱憎分明王爷还说,他不该把你当成小鸟关在笼中,该事先询问你的意见,不该为私心擅自替你做决定”
原本是一番可算平淡的描述,可铁胆听了,眼泪却憋不住了,就那么低着头,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到衣衫上。
“不怪他的,都是我不好”
听了阿瑜复述了陈初隐含自责的话,铁胆只觉心里难受,只能以承认错误来缓解一二。
阿瑜也不劝,由着铁胆自行发泄了一番,足有几十息后,铁胆才将将止住泪水,随后不好意思的朝阿瑜挤出一丝微笑,解释道:“也不知怎了,以前,我在山里被蛇蝎蛰了都不哭的”
“女子哭几下又不丢人~”
阿瑜笑着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了铁胆,随后却似有感触一般幽幽道:“心里有了人,就是这样的呀会因他说了句情话,偷偷喜悦上一整日;也会因他少看了你一眼,难过一整晚。早些年,我还在家做女儿时,觉得若能与他长相厮守,大抵一辈子都是甜的。可后来,却没少因他哭鼻子”
只会耍刀弄棒的铁胆,对阿瑜这种满身书卷气的女子完全没有一点抵抗力,因为铁胆觉得,像阿瑜这般灵秀女子,该是能处理好一切事情、没有任何烦心事才对。
可现下听阿瑜这般讲,方知她也为情患得患失、心情忽高忽低过。
“陈夫人我能喊你阿瑜么?”
“自然喊得。”
“那阿瑜你能给我讲讲你和他以前的事么?”
铁胆直勾勾望着阿瑜,娃娃脸上满是期待。
阿瑜稍一犹豫,却起身对等在门外侍女道:“去取两壶好酒来。”
“”
铁胆闻言,颇为难为情的说道:“阿瑜,我不善饮,吃一点就醉。”
“哈哈,刚好,我也不善饮,你我棋逢对手!”
早年阿瑜和叔叔之间的事,终归有那么点不光彩,阿瑜若不吃点酒,恐怕说不出口。
棋逢对手这句话一点没错,两人仅仅对饮了杯,各自脸蛋便已酡红一片,交相辉映。
在铁胆稍显迷离却又满是期盼的眼神中,阿瑜终于微羞道:“当年呀,郑乙乱桐山时,我与家兄他们偷偷溜出了城,却又与兄长走散
说时迟,那时快我以为自己即将葬身此地,却见一人黑袍红马、身披月光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铁胆足够简单,或许是本就心思重的阿瑜太久没向人倾诉过了。
总之,当年那些事的前因后果、乃至她的心理活动,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铁胆。
“自那回以后,我便时常梦到叔叔,可彼时我有婚约在身直到娘亲要带我归乡的前一日,我才下定决心!坐了牛车偷偷跑去了蔡州。
说来也巧,那晚叔叔刚好去了青朴园。起初,我吓的不敢吭声,可随后一想,刚好可借此机会赖上叔叔。于是,我便憋着没吭声,叔叔便将我当成了玉侬反正我解决不了的事,他总有法子,哈哈哈”
时隔多年,阿瑜和陈初的孩子都两岁多了,心境自然和当初大不一样。
此刻说起那场压上了终身的豪赌,在酒精作用下阿瑜不但不见羞怯,反而有些小得意。
“怪不得当初蔡姐姐骂你小绿茶!”
初次得知此事内幕的铁胆,同样在酒精作用下脱口而出,随后才反应过来,‘小绿茶’就在当面呢!
铁胆赶忙笨拙的补救道:“阿瑜,你真有胆色”
阿瑜自顾端了一杯酒饮尽,对于铁胆的失言也不在意,只淡淡道:“骂便骂呗,比起这些年跟在叔叔身边看过的潮起潮落、世间景致,被她骂两句又算甚。”
铁胆不知该说什么了因和蔡姐姐亲近,她大约知晓蔡姐姐和阿瑜之间有些明争暗斗,但今日接触下来,铁胆却觉得阿瑜也没那般坏呀。
就算她用了些小手段,但人家毕竟没害人。
似乎是猜到了铁胆的想法,醺醺然的阿瑜以手肘支桌,纤纤素指把玩着酒盅,若有所指道:“在这世上,男子不易,女子同样不易,一辈子里自己能做主的才有几回?难道我眼睁睁错过?后半辈子困在别家深宅终日闷闷不乐、长吁短叹,悔恨当初没敢为自己争取一回,那才是蠢蔡姐姐聪慧果决,敢为自己做主,凭甚我不行?”
铁胆似乎听懂了,又没完全听懂。
五月二十六,夜亥时。
金国南京路海州卢龙县,在微弱星光的映衬下,只见黑漆漆的海面上,停靠了数十艘马船。
负责此次渡海的水军副都统史五郎,走到一处高坡前,禀道:“王爷,风向、水流皆宜,我军已准备妥当,可以登船。”
“嗯。”
陈初点点头,早已在岸边列队完毕的将士有序登船。
大半个时辰后,大部将士已登船完毕,站在陈初身旁的吴奎等人才轮流朝陈初抱拳告辞,后者自有一番勉励。
轮到铁胆时,却只道:“我走了,你莫担心。”
陈初却从小乙手中接过一支木匣递了过去,“这是军械所刚刚研制出来的短火铳,你随身携带,遇到危险时可用。奎哥儿知晓用法,待上了船,他来教你。”
一旁的吴奎似是为了冲散大战前的紧张气氛,马上笑嘻嘻道:“初哥儿你放心,有我在,保证还你一个全须全影的铁胆。”
送行折彦文、冯双元等人齐齐发出一阵善意笑声。
铁胆本来准备了一些话要对陈初讲,可周围都是些口无遮拦的糙汉,铁胆提了几回勇气,最终也没好意思张口。
“王爷留步,万胜!”
吴奎带着众将最后一礼,随即大步走向了海岸。
站在人群中的铁胆只得跟随大伙一起去了,可转身前,终是没忍住脉脉看了陈初一眼,似有千言万语。
众人直走出三四十步,忽听后方有人喊道:“铁胆,莫只想着冲锋陷阵,千万小心。”
大伙不用猜也知道,这是初哥儿的声音,不由得同时回头,却见摇摆不定的火把旁,陈初身形稳如山岳,但这道喊声,还是不小心透出了一丝极力隐藏的关切。
毕竟,他是一军之帅,临别之际不该婆婆妈妈儿女情长。
吴奎等人齐齐看向了铁胆,不习惯被关注的铁胆低着头,有些窘迫。
可随后,脑海中却响起前一天晚上阿瑜对她讲的那些话‘悔恨当初没敢为自己争取一回,那才是蠢!’
一念之间,铁胆突然转身,拔腿向回跑去。
几十步的距离,转瞬即至。
按说跑这么几十步,绝对不至于累到铁胆,可此时她却红了脸。
摇曳火光中,铁胆直勾勾盯着陈初,几乎用尽生平最大的胆气,低声道:“初哥儿,你莫担心我,我去给你打天下!待我回还,你娶我回家,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