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陈英俊顿时明悟妹夫这是要拿自己做一面旗帜,为新式学堂内毕业的年轻人开辟一条出仕之路。
陈英俊早早加入了淮北团伙,他本身就不是科举出身的官员,自然对同样没参加过科举的学堂后辈不抵触。
耳听陈初话已至此,本身就不是真心推辞的陈英俊见好就收,便抬手一揖到底,肃声道:“元章既如此信任为兄,为兄唯有竭力一试了!”
“好。”
陈英俊在应下此差的同时,已心知父亲的为相之路彻底断了便是元章心再大,也不可能让他们父子一人任宰相,一人任舍人。
那般的话,中书省岂不是要姓陈了颍川陈的陈。
可陈英俊一时间却生不出任何替老爹难过的情绪。
这让他觉着自己有点不孝
就在陈英俊尝试自我说服的同时,陈初又看向了蔡坤后者眼巴巴的望着他。
既怕兄弟过的苦,又怕兄弟开路虎蔡坤正是眼睁睁看着陈英俊这鸟厮开上了路虎!
“二哥,你这次和伯母来,除了探望婳儿,还有旁的事么?”
这话,和一刻钟前问陈英俊的问题一模一样,正在纠结自己感到兴奋一事到底算不算不孝的陈英俊赶忙转头看向了蔡坤,想要看看他怎回答。
蔡坤有了开口机会,赶忙轻咳一声,微微羞赧道:“哎,其实也没旁的大事范相西行之后,东京百官无首,元章你又不常在东京,依愚兄所见,元章该再立新相,此人必须和元章亲近、能理解元章近年来所立新政并继续予以施行、还需熟悉中枢运作、熟知百官品性”
陈英俊不由侧目啧啧啧,你听听,你蔡二郎干脆直说这相位非你爹莫属不就得了!
还要脸么!
这便是看重脸面的陈英俊不如蔡坤的地方人家蔡二郎本就出身胥吏家族,在礼部挂名出使金国之前,人家也是地地道道的商人。
商人最讲实际,至于脸面
相位当前,脸为何物?
陈初耳听蔡二认认真真说完几条新相应该符合的条件,不由哈哈大笑,道:“那依二哥所见,咱大齐谁最适合这新相之位?”
好妹夫,我都说这么明白了,你还听不懂么!
眼见陈英俊也直勾勾看着自己,蔡坤便是脸皮厚,也不由脸红了一下,随后一咬牙,暗道:为了爹爹,冲了!
“元章啊我觉着,婳儿的父亲最为合适”
“”陈初望着口口声声喊着‘婳儿父亲’的蔡坤,差点没反应过来。
“噗~”
刚端起茶杯的陈英俊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咳嗽数声才指着蔡坤道:“蔡蔡妃的父亲,那不就是伱爹么!”
“是我爹,难不成就不是婳儿的爹了么?”
蔡坤理直气壮,接着又道:“先贤都说,举贤不避亲蔡尚书就任吏部尚书以来,全力配合元章施政,顶着巨大压力一再破格提拔淮北官员,头发都快白完了。论公,蔡尚书劳苦功高;论私,蔡尚书与元章有翁婿之情,忠心天日可表!这相位除了蔡公,还能有谁?”
一句一个蔡尚书、一口一個蔡公,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蔡坤另有其爹呢!
直把陈英俊都看愣了这一家人,咋能恁不要脸啊!
你这么夸你爹,他知道了不害臊么!
蔡坤似乎在陈英俊的眼神中看出了些什么,随即又朝陈初一拱手,道:“当然了,以上这些话都是为兄个人愚见,不过却也发自为兄肺腑,并非出自蔡公指使。但到底如何,还需元章定夺。不管蔡公能不能再多为元章出份力,蔡家追随楚王之志,至死不渝!”
语毕,蔡坤和陈英俊都看向了陈初。
陈英俊也害怕兄弟开路虎啊
三人相识多年,年岁差的不多,是以,今日闭门密谈的气氛远没那般严肃,甚至因为有一层姻亲关系而显得有些儿戏。
不过,即便气氛再跳脱,两人也知,一旦陈初点头,那大齐新相的人选就算尘埃落定了。
却见,陈初笑着从书架内拿出一封明黄绫锦蔡、陈两人也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一瞧便知是圣旨所用的材质。
“二哥,看看吧。待明日我回去请长公主用过玉玺,便可昭告天下了”
当陈初将明黄绫锦递给蔡坤时,后者已知大事已成,可还是忍不住展开绫锦逐字逐句看了起来。
看到‘蔡公讳源,擢升中书门下平章事’一句时,蔡坤眼中毫无征兆的涌出了泪水。
泪水不小心滴到了圣旨之上,蔡坤手忙脚乱的擦拭几下,唯恐弄坏了一般,赶忙双手递还给了陈初,口中忙不迭道:“莫弄脏了,莫弄脏了”
确实,若在十年前有人告诉蔡坤,你父十年后可为一国执宰,蔡坤一定把对方当做骗吃骗喝的神经病。
可眼前,却实实在在成了真
陈英俊侧头看着小有失态的蔡坤,有点酸。
夏日天长。
酉时末,外边夕阳西沉,却仍未天黑。
陈初送两位丈哥出府。
府门外,已收拾好情绪的蔡坤,望着那逼仄不够气派的府门道:“这王府寒酸,元章何不与我俩一同返回藻园。”
陈初微笑着看向了陈英俊,只道:“大兄回去后,莫忘与伯母细说今日之事。明日我回府,当前去拜见”
“愚兄谨记。”
这是陈初给大家一晚上消化相位归属的消息,也等于告诉大家,明天他回家后,谁都不要再在家中提起此事了。
临别时,陈初忽然又道:“两位兄长,日后再有旁的事,只管来找我相问就是,莫再惊扰家眷了。婳儿和阿瑜是兄长胞妹,却也是我府中家人,莫使她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我若违心听了她们的,坏我夫妻之情;我若不听她们的,又伤了你们父女、兄妹之情,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四字明明是笑着说的,但蔡坤、陈英俊两人皆是神色一凛,忙低头拱手。
丑时二刻。
蔡、陈两人驾马驰向城外藻园,虽一人如愿、一人未能达成所愿。
但两人内心却各自兴奋。
蔡坤自不必说,爹爹有此一遭,便是百年后于九泉下见了先祖,历代祖宗也得给他磕一个!
而陈英俊明明想替爹爹悲伤,可那嘴角怎也压不住
直到藻园遥遥在望时,陈英俊才发起了愁该怎么和娘交代哩?
难道说,儿子抢了老爹的进步机会?
随后,陈英俊心一横,暗自道:咱们是亲父子,谁进步不是进步嘛?爹爹你还不到五十岁,以后有的是机会,可儿子已经快三十啦,这机会可一定得把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