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谋衍大军在格勒部旧营休整两日,靠着大量牛羊的供给,让将士快速恢复长途跋涉后的体力。
两日间,陆陆续续又从深山中走出千余掉队军士,勉强凑够了三万人。
八月初八一早,完颜谋衍命人烧掉格勒部毡包,继续西进。
div css=&ot;ntentadv&ot; 至午时,大军后队点火后,离此向西。
由动物毛发所织的毡包火势猛烈,却燃烧的极为快速。
不到一个时辰,数十座毡包便化为了灰烬,只余几缕袅袅黑烟。
被全族视为珍贵财产的牛羊,已尽数进了金军肚腹。
那名叫做阿娜日的少女,静静躺在绿茵如锦的草地上,经两日干燥朔风吹拂,原本带有高原红的饱满脸蛋已干瘪下来,甚至招来了草原八月间已少见的蚊虫
一个繁衍了一甲子的小部落,就此消失在了无垠草原上。
八月二十二。
西夏都城兴庆府。
方及弱冠的第五代皇帝李仁孝坐在昭明殿,耳听下方群臣吵嚷不已,不由揉了揉眉头。
自他登基以来,就没过过几年舒心日子。
登基翌年的大庆二年,西夏辽将萧和撘叛乱,幸得静州都统任得敬平叛。
去年四月,都城所在的兴庆府又发生了地裂,地底黑沙涌出数丈高,垮塌屋宅、吞噬人畜。
今年六月,境内蝗虫又起
接连天灾,致使饥荒四起。
今年六月西夏闹蝗后,情知秋收必定大受影响,西夏朝廷便依往年经验,密令嘉宁军司都统李察哥南下打草谷。
一旦西夏国内不稳,打草谷便是维持国内稳定的不二法门。
百年来,一直如此。
汉人软弱,西夏南侵不但能掳来牲口粮食,还能从汉人朝廷里讨来些财帛,纾解困难。
可这一回,不但没能打来粮草,反而磕掉了门牙。
李察哥部越过长城岭进入保安州地界后,起先连下四座军寨,掳口千余、牲口三千。
可不待他继续推进,却在保安州北一百八十里的浑州川西岸遇上了撞上了闻讯赶来支援的保安州节度使佟威主力。
西夏军和西军打杀了二百余年,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自也不怯。
两军在露梁塬上摆开阵势厮杀正酣之时,却不料,被麟府路节帅折可求带领马军抄了后路。
在保安、麟府两路西军的前后夹击下,李察哥大败,不但丢了掳来的人口牲畜、且折损将士两千,李察哥亦被生俘。
这一下,西夏朝堂炸了锅。
众将叫嚣再遣大军,直下保安州,营救李察哥。
李察哥乃皇族,于情于理李仁孝都要设法营救。
可昨日宰相斡道冲刚刚将收集到的情报呈给他看,解释了此次战败的原因。
两地交手两百年,西夏胜多败少。
特别是齐代周后的阜昌二年、四年、五年,西夏连战连捷,不但掳来大量人口,更是从西军手中夺走了贺兰塬、十里井等地,将两国防线南推八十里至长城一线。
不想,这次突然败了,且败的如此之惨。
而斡道冲带来的情报显示,西军自打阜昌十一年得了某种全新麦种,耕种后产量超以前两三倍。
经数年推广、扩大、聚积,如今西军各城府仓麦粮堆积如山,便是普通军户也可顿顿吃上麦粉制作的主食。
吃饱吃好,带来的是整个军队气质上的变化。
并且,情报中还显示,或许是因为手中有了粮,各地西军已开始招募丁壮,欲要编练新军。
相比于李察哥战败被俘,西军编练新军的消息无疑更令人心惊。
两地打生打死那么多年,党项人和西北汉人的仇恨何止滔天,双方几乎家家都有命丧于彼此之手的家人。
如今西军有了那高产神麦,更多的粮食便意味着更多的人口。
若再给西军几年生养、招募的时间,双方实力一旦失衡,李仁孝绝不怀疑会被西军惨烈报复。
一桩又一桩的糟心事,使这位年轻皇帝头疼不已。
散朝后,李仁孝招斡道冲、任得敬议事。
这一文一武被李仁孝视为左膀右臂,可说起此事,两人都沉默下来。
西夏以二百万人口硬钢周齐两朝,并不是因为西夏将士天下无敌,而是因为汉人内耗严重,劲头不往一处使。
可如今,西军不但解决‘贫瘠缺粮’这个最大短板,且保安、麟府如此亲密配合。
再有齐国楚王声名鹊起后,虽嗜杀好战,却将齐国上下打造的铁板一块,执行力极强。
一个得国不正的伪朝,却在他的掌控下渐渐有了兴旺、勇武的盛世之象怎不令人担忧啊!
斡道冲思虑良久,终于以无奈口吻道:“陛下,要不然,咱们请大金皇帝居中斡旋?好释放李都统”
金国曾经是西夏、齐国、周国三国共主,请上国出面,确实算一个法子。
虽然屈辱了些。
不料,任得敬一听便连连摇头,“斡相,谬矣!自河北一战后,金齐之间已改父子为兄弟,如今金国到底能不能影响齐国决策尚且不说,但上月收到的消息,金帝和齐楚王已结为联军,共同讨伐不臣完颜亮,此时那金帝还需依仗齐楚王,他怎会帮着我等说话?”
斡道冲沉默下来。
任得敬朝李仁孝一礼,又道:“陛下,李都统一事只是近忧,齐国国势渐隆才是笼在我国头上的远虑!若咱再不想法子,我大夏危矣!”
“任帅可有妙计挽回此不利局面?”李仁孝稍显着急道。
可这话也把任得敬问住了危机大家都能看的到,但面对不可逆转的大势倾轧,这位西夏重臣也生出一股无力感。
殿内安静了下来。
正在此时,一名小黄门急匆匆跑了进来,呈上一封来自黑山威福军司的军情急递。
连日来都是坏消息,李仁孝不由一惊,有些不敢拆开来看。
那黑山威福军司地处西夏东北,背靠漠北,无强敌威胁,平日里素少紧急军情,今日这又是怎了?
定了定心神,李仁孝打开了急递。
蜡封信札内,有三封信,第一封乃黑山威福军司所禀,言道:本月十九日,有三十名金军信使致,特来交递金国海陵王密信。
海陵王?
他不是被困在大凌河东么?
极度疑惑下,李仁孝展开了笺纸,自动省略了开头没营养的内容后,李仁孝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已遣大军于漠北秘密西进,不日即可抵达贵国两国联手,指日可破齐国西军待事成后,东京半城财货赠与贵国;金夏以洛阳西虎牢关为界!’
来信写的相当客气,若完颜亮以金国为上国自居,也不会用‘贵国’称呼西夏。
但李仁孝的关注点却根本不在这等细枝末节上,而是被‘东京半城财货’和‘金夏以虎牢关为界’摄住了心魂。
东京富庶,天下皆知。
而虎牢关以西囊括了整个齐国西北之地,其中不但有繁华的京兆府,且有人口稠密的关中平原
若能得此,西夏再不是一个困守一隅的蕞尔小国!
眼见李仁孝持信的手微微抖了起来,斡道冲和任得敬不由对视一眼,由后者问道:“陛下?可是又发生了大事?”
“大大事,确实是大事。可决定三国兴衰、百万军民生死的大事”
李仁孝咽了口口水,哆嗦着手,将完颜亮来信递给了斡道冲和任得敬,“二位也看看吧,我大夏当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