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最后一句叫骂因绳索忽然收紧,变成了一个没有意义的单音节。
宝喜那些人可不听他,若想救孙昌浩,只能让蔡婳开口,或去找赵令人,但是找后者明显来不及了。
陈景彦回礼后,望着蔡婳背影,久久不语。
“你劝住了么?”陈景安却似笑非笑道。
说罢,蔡婳盈盈一礼,出了驿馆。
片刻后,陈景安不紧不慢走到了陈景彦身旁,后者转头,瞧见来人,语气中不禁带了丝抱怨,“守谦为何不劝劝三娘?今夜这杀业也太重了。”
眼前一幕,让同为士人的陈氏兄弟极为不适
蔡婳却抽出帕子掩住了琼鼻,似是嫌弃孙昌浩身上味道一般,随后向宝喜招了招手,檀口轻启,“宝喜,送孙大人去吧,给大人留个全尸。”
一招为蔡州,此刻已尘埃落定。
另外两招为陈初所率大军,和身在东京的蔡源。
吴维光负手而立,自上而下以轻蔑眼光瞟了孙昌浩一眼,道:“他?他不是我家人,也不配做我家人。”
什么‘不知廉耻的妖妇、不得好死的毒妇’都没能让蔡婳周皱一下眉头,直到吴氏诅咒蔡婳‘早晚被玩腻赶出家门’
蔡婳脸色才冷了下来。
堂内,淮北系诸人愕然看向蔡婳逼夫杀妻,这蔡三娘子未免也太太歹毒了吧。
“”
这口痰,摧毁了孙昌浩最后的心防,只见他跪在地上呆愣片刻,任由污秽顺脸下淌,脸上表情逐渐由哀切转为冷漠
堂内所有人,包括吴氏自己,眼睁睁看着孙昌浩缓缓将麻绳在吴氏脖子上绕了一圈。
“咯~”
宝喜一声令下,当即两名亲兵上前将吴氏捆了个结实。
“”
直到宝喜带人上前,才将孙昌浩拉开两人分开后,宝喜发现,孙昌浩竟将吴氏的喉管勒碎了。
被捆成了粽子一般的吴氏,侧躺在地,同样破口大骂,“孙昌浩!你一个破落户,若不是我当年不问家世,下嫁与你,你焉能有今日?你敢动我一指,我家父兄不会放过你!”
陈景彦听懂了,却不习惯和一个女子讨论这等大事,不由沉默下来。
“嗯,念你已知悔改,便为你留个全尸吧”
蔡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弯了腰,待气息喘匀后才道:“祸不及家人?那吴大人今夜偷袭我侯府所为那般?难不成是觊觎侯府茅房,想抢走几两夜香尝尝咸淡?”
孙昌浩抬头,在蔡婳那张颠倒众生的妩媚脸蛋上看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沉默不语。
陈景彦稍一沉默,又道:“他毕竟是一府知府,就这么杀了,元章转圜的余地就小了。且三娘已断了孙昌浩的脊梁,便是留下也可为我们所用。”
“绑了!”
经过亲兵讲述才知,方才,这孙昌浩从驿馆内的狗洞钻出来想要逃命,却被守在外边的亲兵捉了个正着。
“”
此刻,厅堂内虽未杀人,但血腥味却浓郁刺鼻。
被亲兵摁在椅子上的吴维光同样在挣扎,但年老体衰的他,自然挣不出军士的控制,只得怒骂道:“孙昌浩住嘴!再敢乱扯,我吴家定杀你!”
蔡婳眯着狭长狐眼在吴维光、吴氏、孙昌浩三人脸上一阵睃巡,忽而嘻嘻一笑,轻迈莲步,走至孙昌浩身前,道:“孙知府,奴家给你指条明路你走不走?”
“好一个不惜此身的吴大人”蔡婳接过话茬,摇曳着身姿在吴氏旁边坐了,望着吴维光眯眼笑道:“吴大人有此胆量,小女子佩服。却不知家中女眷也有大人这般胆气么?嘻嘻,早有耳闻,颍川吴家的女儿个个知书达理,吴大人若死,她们失了庇护,流落世间,想想便是可怜”
文人若无骨,可比畜生卑贱。
孙昌浩心知此次事败,和路安侯府已成生死仇敌,自己这条命怕是要交待了,想在死前留些体面。
情绪已近崩溃的孙昌浩面目狰狞,脖上青筋暴起,只听他凄声吼道:“骂!还骂!你骂了我半辈子!下嫁?呸,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当年你与人私通,未婚产下吴逸繁,对外宣称是你侄子,你父兄若不是为了遮掩脏事,会将你嫁与我?你们一家看我不起,却不看看藏污纳垢的吴家是什么货色!骂,你还骂啊!”
堂内一片哗然。
吴氏双手双脚被缚,无从反抗,却在听见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君亲口说出自己这桩丑事后,疯狂扭动身体,极力想要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男人。
几人一看,哟,这不是老熟人孙昌浩孙知府么!
一直守在蔡婳身后的宝喜抬臂一挡,同时伸脚,一下踹在吴氏所坐的椅子上。
正在侧头望天的蔡婳却道:“他并不是知错了,只是怕死。”
“夫人,那贱妇我已帮你杀了,往后小的定以侯爷和夫人马首是瞻”
吴维光眉头一皱尚未开口,下首吴氏却率先骂道:“毒妇,你要作甚!”
上方的吴维光一看便知,这妹夫怕是要撑不住眼前压力了,忙道:“祸不及家人,吾妹和今夜之事毫无干系,有甚手段只管朝本官来!”
这是用了多大力气啊!
孙昌浩缓了片刻,终于回魂,却见他连滚带爬到蔡婳身前,咚咚咚先扣了几个响头,这才仰头,一脸肉麻的谄媚笑容,犹如帮主人叼回了飞盘的狗儿一般。
蔡婳话音落,那吴维光已拍案而起,旁边的吴氏更是怒极,举起吴逸繁的灵位便要往蔡婳头上砸。
见他不吭声,蔡婳以魅惑声线道:“孙知府,有桩事,你若做了,我可在侯爷面前保你不死,甚至还可让你继续坐这知府之位”
宝喜等人拖着孙昌浩往驿馆后头走去,孙畅痛哭流涕。
“孙昌浩你敢!”吴维光大怒,便要上前,却被两名军士死死制住,动弹不得。
可蔡婳却半点笑容欠奉,回头便盯着孙昌浩斥道:“你到底做还是不做?”
孙昌浩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望着蔡婳,以为自己听错了,“夫人?”
自小养尊处优的吴氏何曾受过这等羞辱,便是被缚了手脚,口中依然喝骂不止。
“言而有信,是男子汉大丈夫该为之事,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
“哈哈哈,为国除贼,老夫何惜此身!只可惜功败垂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宝喜大步走来,在场所有人都不怀疑,宝喜拿了麻绳后会当场勒死孙昌浩,包括孙昌浩自己也不怀疑。
那椅子登时碎裂,强大冲击力带的吴氏一个前扑,趴倒在地。
陈景彦无声一叹,又道:“蔡家三娘行事由心,全然没有任何章法,且心思毒辣,兼有野心。常在老五身边,福祸难测啊。”
蔡婳破天荒的用了和陈初一样的称呼喊陈景彦,精神高度集中了一夜的陈景彦微微失神。
说起来,后两步棋才是重中之重这是一次压上了身家性命、乃至满门眷属的赌局。
若成,或许名留史书;若败,鸡犬难留。
陈景安也望向了天空,缓缓道:“快了,这日应该就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