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对繁儿不住,既然他对陈家那小贱人念念不忘,我便帮他遂了最后这桩心愿繁儿黄泉路上慢着些,过些日子,便送那陈小娘去陪你不能轻饶了她,将你们放进一口棺材里。呵呵生不同衾,死却同穴,繁儿可还满意娘亲的安排”
“嗯!”
郭韬儿一家轻车简从悄然入城。
仅仅这个要求已是对吴家的超级羞辱。
亲兵隔帐回道,躺在榻上的郭韬儿瞪着双眼望向帐顶,想起前两日见过的那人,内心始终迟疑不决、拿不定主意
两日前,朝廷钦命的寻访使夏志忠身着便服,只带了两名随从秘密到访。
郭夫人奇奇怪怪的望了丈夫一眼,道:“老爷让人送来信却不知内容?信中言道,要送林儿去蔡州求学,奴家今早连咱儿的行李都准备好了”
“非也,这分厚礼是向路安侯赔罪用的”
但这点零星信息却瞬间让吴氏满血复活,只见她缓缓起身,以冰冷阴毒的眼神望向府衙方向,道:“兄长,到时那陈家母女,需交由我来炮制!”
“嗯。朱春和陈英朗都是蓝翔学堂大学部的学长,他们都称侯爷为校长。对了,爹爹,文武双修也是校长起的名字,说的是学堂里的学生不但要读书明理,还要练武健体!校长原话怎说来着哦,我想起来了,叫做‘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
有时真相并不重要,控制人们行为、喜憎的往往是‘情绪’
当日,蔡州烟花行行会回首赛貂蝉为了不使广大姐妹再有晴儿遭遇,组织城内大小勾栏娼馆十几家、上百人一齐走上街头。
郭韬儿重复了一遍这个奇怪字眼。
郭韬儿面如死灰,涩声道:“信中写了什么?”
无声一叹,郭韬儿认命般嘱咐道:“夫人,你回府备上一份厚礼,我们一家今日同去蔡州”
微醺的郭韬儿想起前几日还在与夏志忠密谋怎样夺了蔡州,不禁觉着荒诞。
“明日?”
这营生虽低贱,但这滚滚世道中,能让她选择的路本就不多。
此事若被路安侯知晓,都不必派遣云聚蔡州的淮北七军动手,单是颍州境内的刘二虎、辛弃疾两部,便能将安顺军生吞活剥。
“”
五月初三。
郭韬儿情不自禁露出一抹微笑,随后却道:“夫人,你们怎好端端来了军中?”
或许是受了朱、陈两人影响,郭林说起路安侯时,已是满脸崇敬。
侯府第四进后宅。
这是一篇对晴儿姑娘的采访
根据晴儿姑娘的自述,她原本生于一个农户家,十二岁时娘亲病重无药可医,为了不让娘活活病死,晴儿自卖风尘,给娘亲换来救命汤药钱。
火急火燎的猴急模样,惹得郭夫人露出了慈爱笑容。
“啊~大胆娼妓,我乃本府知府之妻!”
信上没有署名,只有一方篆书私印,殷红印泥留下了‘陈初’二字。
平日常用来给客人做山东管子的手,握成拳头锤人照样疼
吴氏眼瞅情况不对,当即要退回驿馆,时刻留意着她的赛貂蝉却一个箭步上前,抬手抓了吴氏的发髻,便将人扯进了人堆,“过来吧你!”
可想起自己的根基颍州城,至今仍被淮北军占据,他心里又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就成了如今进退维谷的艰难局面。
但夏寻访随后又暗示道:淮北忠义不止郭都统,早有乡绅义民暗中联络,只待鲁王一声令下,便要为国除贼。
从百花巷出发,最终停在了吴维光暂住的驿馆
百余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堵在驿馆门前,要求吴家长辈代吴逸繁致歉,赔偿汤药费。
群体行为,极易失控。
酒席午时始,直至傍晚酉时终。
说不出的诡异。
这信若说是邀请,未免口吻强硬了些。
今晚暂留蔡州的郭韬儿一家被安置在一座独立院子内。
郭韬儿却愈加迷惑,“校长?”
“拜师用的束脩么?奴家已备好了”
此刻,他一点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郭韬儿最大的依仗是安顺军,但目前安顺军到底被渗透到何种地步,他不清楚可当年武卫军寇世忠的前车之鉴却犹在眼前。
并以闹出了民变的陈州举例,好像他们不来,淮北便是一片乐土。
成,则封候拜将;败,则尸骨无存。
郭韬儿曾不经意间听自己的一名亲兵队将和袍泽抱怨过,说是从军七年攒下的饷银还不如人家镇淮军一名大头兵立功后得来的奖赏多
倒也不是郭韬儿苛待手下弟兄,实在是他拿不出那么多钱发饷啊!
此次遇到这吴公子,早已不是第一回施虐于她,但晴儿知晓吴公子来头大,只能忍气吞声,不想,这回却差点丢了性命。
五日谈不但提了寻访,甚至还解释了谐音‘寻芳’的意思
量大齐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
“为兄答应你但此前莲儿要忍着,知晓了么!”
交谈从鲁王而起
虽夏寻访言语隐晦,但郭韬儿也听明白了路安侯恐有反叛之心,鲁王知晓郭都统乃大齐忠良、淮北砥柱,值此板荡之际,正是郭都统力挽狂澜之时
这套说辞,郭韬儿能信就有鬼了,那鲁王会知道他是哪个鸟?
郭夫人一脸欣慰,接过后细细一品,侯府这糕饼果然好吃。
“信?”
更高层次的信息,他尚且接触不到,但郭韬儿有种直觉自己已无意间踏入了天下大势之中。
‘死有余辜’的形容,简直是在剜吴家的心窝。
第二日,四月二十七。
吴维光历来对幼妹宠溺,此时见了她这般心如死灰的模样,终于没忍住透露了些许信息,“莲儿且放心,你只需等上月余,为兄定将这帮贱妓捉来,一个个当面打死为你出气”
值守亲兵都知道这条铁律那,这两封信,是何人、何时放在了自己的公案上!
最终咬牙和夏志忠做下了约定,只等他联络好其余乡绅义民,便要共举大事。
“老娘打的就是你!”
随后数日,驿馆外人群越聚越多,气氛渐渐有些不对劲了
四月三十日,夜深。
从榻上坐起时,却瞥见公案上放了两封信笺
郭韬儿不由大感惊奇,昨晚公案上尚且干干净净,怎凭空出现了两封信?
皱眉拆信,第一封信简单至极,只有寥寥数字郭都统,请带令郎三日内来蔡。
眼见自己崇敬的兄长如此窝囊,急于维护吴家脸面的吴氏忍不住了。
那赛貂蝉显然也是有备而来,当即一个闪身站回人群中,凄厉喊道:“姐妹们,看到了吧!咱们只不过想要讨个说法,她就要打人”
“文武双修?”
午时中,蔡州驿馆。
郭韬儿年轻时仕途不顺,可儿子出生后,却平步青云直至官拜一府都统制,是以他极其疼爱看重这名郭家嫡长子。
这些外来京官不了解淮北节度使辖下诸军战力多强,但与淮北军共同作战过的郭韬儿却看的清楚
就算果真如夏寻访所说,有法子调陈初与淮北军主力离开蔡州,郭韬儿也没把握能占了蔡州城。
‘等上月余’,信息量极大,吴氏不由抬头盯着吴维光,激动且期盼道:“兄长,可是有甚谋划!”
带着数名粗壮婆子走到门外,随手指向站在最前方的赛貂蝉,便是一声,“打!给我打!”
正要交待两句,却见郭林忽然义正言辞道:“爹,娘,明日蓝翔大学堂的学长们组织了蔡州城内私塾、官学十余所学堂里的学生上街游行,抗议朝廷搜罗女子供金人淫乐,要求惩治国贼!我明日也要参加,此乃国家大义,望爹爹休要拦我!”
从昨日开始便积攒下的怒气在一瞬间到达临界点,‘法不责众’的心里又让许多平日惯于忍辱逢迎的妓子们爆发了
人嘛,压抑久了,都需要宣泄。
吴氏发散衣破,脸上留有清晰巴掌印,脖颈上遍布渗血抓痕。
“元章去么?”
外间那帮妓子,下手颇重不说,还专朝下三路招呼,抓头发、撕衣服
吴氏何曾受过这般大辱,再想起刚刚殒命的儿子,不禁悲从中来,哭啼道:“兄长,繁儿死的不明不白,我又被那帮低贱娼伶所辱!兄长快让禁军捉了她们,还有还有那蔡州五日谈报馆,也要查封!”
经历了一遭生死,晴儿想清楚了,便是拼着丢了性命,也要为自己、为天下求告无门的女子讨个说法
这样的说辞,让不少原本对此行当抱有鄙夷态度的百姓转向了同情。
信笺能神不知鬼不觉送到中军大帐,也能送到他家后宅所含意味不言自明。
一时间,蔡州哗然,淮北哗然。
郭韬儿不由一惊寻访虽不齿,却是齐国立国后从未中断过的国策,学生这般闹,明面是反抗‘国贼’,实则是在反抗朝廷!
可郭林却会错了意,解释道:“嗯,就在明日,五月初四日!听朱春说,校长讲过,这个日子在傲来是个极其特殊的日子!”
郭林忽然之间激动起来,“那是傲来人反抗外族入侵的,是青年们主动担起民族、国家之希望,并为之奋斗的开端!校长老家,叫这日为五四青年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