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陈初得来的知识全是不系统的、碎片化的,反正大量公众号、up主都说儒家不好,说华夏最后几百年的衰落都是因为儒家禁锢思想。
div css=&ot;ntentadv&ot; 看的多了,陈初潜意识里便也这样认为了,但让他组织起一套有理有据的说辞,还真不知从哪说起。
见陈初不语,陈景安稍显激动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孔圣倡导‘克己复礼’、‘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提出‘以德为政’,主张‘有教无类’
亚圣又再此基础上提出‘施仁政以民,省刑罚,薄税敛’。千年以降,还有谁家像我儒学倡导‘民贵君轻’?
元章,你来说,何错有之?”
这这些主张别说在先秦时期,便是放在千年以后,也是很先进的,陈初自然挑不出毛病。
陈景安继续道:“汉时儒学倡‘中庸’、‘天人合一’,元章觉着有错?”
中庸在后世有些争议,但陈初对天人合一的理解大概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这个说法在后世非常时髦,同样挑不出什么毛病。
陈景安稍作停顿,又道:“唐时儒学倡‘德礼’、‘忠孝节义’,可有错?”
这次,陈景安连等待陈初回答的表面功夫也不做了,紧接道:“儒学千年发展,并非像元章所言禁锢思想,汉、唐乃至周,都有吸收新的内容就像元章方才所讲‘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若你觉得有十分必要,完全可以通过大儒为你辩经的方法将它吸收进儒学内。先贤之言,何止万千,翻遍典籍,总能找到一句圣人言为此背书”
陈景安的话已经说的相当直白,简直是手把手教陈初,将某些思想体系化、理论化以后再借儒学推广天下。
听他方才所说,先秦时期儒学的‘德政’、‘民贵君轻’并不像是完全为君主服务的,但到了后世,说起儒学最先想到的便是‘忠孝’二字。
想来是经历了一代代帝王为节省治理成本不断往儒学里掺杂私货。
照陈景安的隐晦说法,儒学便是个口袋,什么东西都能往里装。
见陈初沉思,陈景安等了一会儿,又叹道:“我知元章近年来接触到的士绅多有不堪,所以才对儒学有了成见,但元章要记得,坏的是人、并非某家学派。便是天下士子都转头去学了法家、墨家,难道这世上就没有贪官劣绅了?元章有没有想过,若天下一夕之间没了四海皆奉的学派,会变成何等模样?”
“若没了儒学,总不会天下大乱吧?”陈初以相对轻松的口吻问道。
陈景安却一脸严肃,笃定道:“会!”
“”陈初觉着陈景安言过其实了。
陈景安却疲惫的望向了纱窗,仿似自言自语般说道:“何止是大乱,我华夏自秦一统之后,虽经秦末纷乱,却又迅速被汉高祖皇帝重聚九州。再经汉末三国、魏晋南北,又于隋唐重归一统。靠的不止是书同文、车同轨,还有思想之一统”
陈初想说什么,陈景安摆摆手,接着道:“元章先听我说。我华夏地大,山河阻隔,十里不同音,百里不相识,若无文字、思想一统,必如春秋战国那般分裂成无数小国,数百年征战不断。元章你”
陈景安忽地一顿,以认真甚至带了些恳求的眼神望着陈初,道:“元章,儒学可改良,你却不能坏了它。不然,你受不住这反噬,也会乱了这天下”
酉时末,天色已暗。
书房内没有掌灯,陈初以同一个姿势在昏暗中已坐了一个时辰。
陈景安是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陈初思索的,自然是下午和陈景安交谈的那些话
少倾,外面响起了毛蛋稍显担忧的声音,“东家,您没事吧?”
“哦,没事。”被打断了思路,陈初这才转动了稍稍僵硬的脖颈,看了眼窗外晦暗天色。
“军统李指挥使来了,东家还见么?”
“见,请进来吧。”
几息后,一身粗布衣的李骡子入内,恭敬见礼后,习惯性的低声道:“侯爷,杨指挥使二弟杨雷、鹭留圩农垦集团管理牲口的许老伯的孙儿许小乙、令人的表弟秦盛武,今日报名进了武卫军新兵营。”
“噫,他们怎不来镇淮军报名?”陈初失笑道。
李骡子顿了一顿,才道:“大约是几位公子担心镇淮军熟人多,被认出来,这才投了武卫军。”
“这群混小子。”
陈初笑骂一句,却又欣慰道:“不错,专门去了没人照顾的地方,也算有志气!”
“侯爷”李骡子稍一犹豫。
“怎了?”
“杨二郎用了假户册,还改了名字”
“哦?改了甚名?”
“杨雨田”
“哈哈哈。对了,那假证他在哪里搞的?”
“找的城隍庙妙手李。要不要将他捉了?”
“算了,交给府衙官差处理吧,你们不要插手民间之事。”
“是。”
李骡子躬身一礼,准备告退,站在原地的陈初踌躇一二,忽又喊住了他,“骡子,待完成新兵三月整训,将他们几人都安排进火头军吧”
“呃是!”
李骡子先是疑惑谁当兵愿意当火头军啊!那帮小子若知晓了肯定不乐意。
可随后,李骡子明白过来军阵凶险,侯爷终归是担心这些看着长大的小郎啊,进了火头军,好歹安全些。
是夜,戌时。
蔡州城南校场。
今日刚进营的新兵们还没有开始正式训练,三三两两游荡在校场内。
康石头独自坐在一架平日用来锻炼臂力的双杠上,遥望蔡州灯火,悄悄抹了抹眼泪。
便是早有从军之志,但今日第一天便挨了鞭子,后背火辣辣的疼,疼痛委屈之余,不由得很想念相依为命的姐姐。
“噫,石头!怎跑到了这里,害我好找!”
一声招呼,康石头赶忙擦了擦眼泪,回头一看,正是今日刚刚认识的秦盛武。
康石头对这名和谁都能迅速热络起来的少年很有好感,便往旁边挪了挪,好给他腾出坐的地方。
秦盛武麻利的爬了上来,侧头看见康石头红着眼睛,却也不拆穿,只抛来一个小瓷瓶,笑道:“给,茅头副队将送来的伤药,睡前在伤口上涂一涂。”
康石头手忙脚乱的接了,羡慕道:“那茅头副队将,看起来也比咱大不了几岁,却已做了副队将,真厉害。”
“那可不!咱留守司将士的职务都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茅头副队将虽年纪不大,但跟着姐跟着侯爷平贼,先后历经大小七八战才做了副队将。”
“嘿嘿。”
不太善于言辞的康石头笑了笑,不知该怎样接话了。
自来熟的秦盛武却继续问道:“石头,你家是哪儿的?”
“我家”康石头下意识往东边夜空看了一眼,这才故作平静道:“我已没家了。去年六月寿州大乱,贼人杀了阿翁和爹爹,逃难路上娘亲饿死了。现下只剩了我和姐姐,对了,我姐名叫康玉兰,如今在令人娘娘的纺织厂做工哩”
便是秦盛武话多,不小心问到人家惨事后,也不知该说啥了。
可说起这个,康石头反而打开了话匣子,“武哥儿,你见过令人娘娘么?我可见过!”
“呃”
“令人娘娘生的好看极了,说话声又软又好听,直如画里走出来的菩萨娘娘。”
“呃,你和令人很熟?”
“还成吧。”康石头自豪的抹了把鼻子,挺起胸膛道:“我参军前一直住在孤幼局,令人娘娘逢年过节便会去看我们,还给我们带好吃的。”
“噫,那令人果真是好人。”秦盛武咧着嘴巴笑了起来,那模样却比康石头还要自豪。
“那是自然。武哥儿,你为何参军啊?”
“我你先说说你为何参军?”
“我啊,姐常说做人要知恩图报,令人和侯爷于我姐弟有再造之恩,如今侯爷招兵,我自然要来”
说到这里,康石头忽然羞赧的笑了笑,接着道:“我家里如今只剩了我们姐弟,我想在军中博出个前程,给我姐姐做靠山、给她攒嫁妆。”
“石头,没想到你还是个有志气的!你姐姐也是个好人,对了,她多大了?我家兄长今年二十整,在冶铁所机扩局做工,每月三两月俸,他人很好,也老实”
秦盛武暗戳戳推销起自家兄长来,哥哥秦盛文哪都好,就是有点木讷、不爱讲话。
康石头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却也没接茬令人娘娘说过,如今他和姐姐相依为命,长姐如母,这种大事自然需先问过姐姐的意思,他怎能替姐姐做主。
便岔开话题道:“武哥儿,今日你与那杨雨田冲突,听你提起‘姐夫’,武哥儿姐夫很厉害么?他是作甚的?”
“我姐夫啊他他是个卖瓜的。”
“卖瓜?桐山西瓜么?据说桐山瓜紧俏的很,贩去外地,能翻上数倍,想来你姐夫也不少挣钱吧?”
“嘿嘿,小生意,小生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