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鬃马尚未停稳,陈初已翻身跳将下来,三步变作两步走。
未走近时,已看见一翎羽箭斜斜插在铁胆额头,待走近后,却见铁胆木怔怔的睁着大眼望向天空,但饱满胸脯仍在起伏。
再细看那尾翎箭是插在银盔上的。
‘呼’
陈初不由长出一口气,抬手在铁胆脸上拍打几下,“铁胆~铁胆!”
连喊几声没反应,陈初不由加大了手上力度,直到把脸颊上本就带了些高原红的娃娃脸拍红了,木呆呆的眼珠才慢慢恢复了转动
双眼先是迷茫,而后似乎是在重新聚焦,看清了眼前人,却傻乎乎问了一句,“陈兄弟,你也死了么?”
“死你个头”
陈初扳着铁胆的肩膀,把人扶起来,铁胆由趟变坐。
他随后帮铁胆取下了水磨凤翅银盔,只见那箭头死死嵌在头盔中,已破盔露出一小截箭尖。
铁胆本能的后仰躲避,让本应垂直射来的箭矢,变成了斜射,加大了箭头侵切角度,无形中等于加厚了头盔的厚度。
这才逃过一劫
但破盔的箭头,依旧在铁胆眉心正中留下了一道半指长的小伤口。
随着铁胆起身,伤口中沁出的血珠顺着秀挺鼻梁的两侧蜿蜒流下。
差点被吓死的庞胜义,见侄女只是受了点皮肉伤,惊惧之后便是忍不住的开心,不禁大笑道:“铁胆,今日你可立头功了!都统可莫要忘记给俺们铁胆请功”
“哈哈哈,铁胆往后也要出人头地了”
另一名叔叔辈的也跟着打趣。
嗯,‘头’功,‘出人头’地
这个‘头’,是正经的铁胆人头。
“哈哈,自然忘不了咱铁胆。”
陈初跟着说笑一句,回头却见坐在地上的铁胆双手攥紧,塌着肩膀低着头,眼眶中竟憋了一包眼泪,娃娃脸上也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无助神色。
噫,咱杀人如麻的铁胆也会哭?
“铁胆,怎了?吓到了?”陈初不由疑惑道。
铁胆先是点点头,紧接又急忙摇了摇头。
没人问她时还忍得住,陈初这一问,铁胆登时忍不住了,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了下来。
“铁胆?”摸不着头脑的陈初又唤一声。
铁胆却抬手小心翼翼的在额头上的伤口摸了摸,眼泪不由更急
或许因劫后余生的激荡、或许是积压多年的委屈,这一刻,铁胆终于嚅嗫着说出了心中在意之事,“我我本来就找不到婆家,如今破了相,哪里还有那人肯要我,呜呜呜”
“”
陈初稍稍一愣,不禁哈哈笑了起来,“怎会没人要。铁胆兄弟,伱看我怎样?”
战场这一角的小波澜,从始至终也只有短短几息。
蒋怀熊部从侧翼切入后,本就摇摇欲坠的乱军马军阵线全线溃散。
恰好,从范家圩南侧圩墙撤回来的李魁部拼死拦在官军冲锋的路线上。
撤至远处的靳太平则迅速收拢仅剩一百余骑的马军,以备再战。
此时两人都知晓,在这无遮无拦的百里平原上,撤退就要面临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生死之际,爆发出了远胜以往的战斗力。
围攻范家圩的步卒,自然注意到了这支在本方后军来回冲杀的官军。
一时军心大乱,有些被裹挟的机灵流民已偷偷开溜,也有一些悍勇之辈主动回援后阵。
范家圩这边,突然安静了下来
戌时初。
西方天地交接处,最后一抹晚阳将坠未坠。
北侧圩墙上,范家圩里正、范氏族长范颜一家并肩立于墙头。
只见苍茫大地之中,千余骑官军跟在一杆朱红‘陈’字旗后,在乱军中左冲右杀,如入无人之境。
西风渐紧
乱军心知此战退无可退,再仗着人多,始终撑着那口气。
见此,早已热血沸腾的小辛对岳丈一礼,迫切道:“泰山大人,陈都统百里来援,救我全族及数千百姓,此时激战正酣,咱们不可做壁上观啊!恳请泰山大人允小婿领庄内骑士,出庄助战!”
范母闻言,不由忧虑,可不等她开口阻拦,范颜却率先一摆手,没给夫人说话的机会,自己却道:“好!若不是都统来援,只怕咱庄子已沦入贼手。论公义、论私恩,都不可使都统孤军奋战!如山、如海,随坦夫出庄杀贼!莫丢了咱范家脸面!”
范颜二子,范如山、范如海早已跃跃欲试,闻言各自一礼,“谨遵父亲大人命!”
简单整备,范家二子一婿下墙入庄,迅速召集起百余骑士
圩墙上,一双妙目始终停在小辛身上的范如玉,在他即将出庄时,忽然捋了罗衫大袖,双手各抓了一支牛腿骨粗细的鼓槌,朝墙下大喊道:“夫君为民杀贼,奴家为你擂鼓助威!”
“哈哈哈,好!娘子静待为夫凯旋!”
墙内门洞里,传来了小辛自信的回应。
少倾。
紧闭了数日的庄门,终于再次开启。
小辛一马当先跃马前出,身后是因官军来援而士气大振的范家子弟
正在全力围攻官军的乱军实没想到,被围了几日的范家圩,竟还敢主动出击。
小辛率百余骑士斜刺杀入乱军后方,猝不及防之下,负责在战场外围警戒的乱军步卒一触即溃。
西风阵阵烈,战鼓声声急
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捷:‘八月初七酉时,蔡州留守司都统制陈,率部于颍州上颖县范家圩外与乱军决战,鏖战至黄昏,乱军大溃,伏尸三十里。颍州初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