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句,明显是说给李科听的。
为了缓和气氛,李骡子又问向了李科,“李先生,此间之事,已用密文告知都统了吧?”
“嗯,密信已发”
李科有些瞧不上满身江湖习气的罗洪,说话时还瞥了后者一眼。
李骡子见状,又低声劝道:“两位,如今咱们这几十号人身处贼营,犹如夜间行舟,稍有不慎便有倾覆之险。咱若死了也没甚打紧,却没人给都统传递贼军动向了!此时此刻,定要把力气使往一处啊,万万不可生出嫌隙,自乱阵脚!”
“兄长所言极是。”李科反倒对李骡子这名前神锐军退役老军汉礼敬有加。
“嗯,骡子哥放心吧,不会误了大事。”
说罢,罗洪看了李科一眼,伸出了右手。
李科稍一迟疑,也伸出右手和罗洪握了握这种握手礼节,是陈初‘发明’的,算是桐山情报系统人员在外地的接头暗号。
握握手,喊一声‘同志’,那就是自己人了
三十日。
城内混乱依旧在持续,反而有了加剧的趋势。
破城当日,被裹挟来的流民大多只抢钱,不伤人。
可一天下来,却发现他们所获,和那些乱军核心的老匪收入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流民经过观察发现了老匪高效的原因,后者逮了城中百姓,往往二话不说先断人一腿或一臂,百姓吃疼恐惧下,时常能从鞋底、发髻,甚至谷道中再扣出些银两。
流民像是发现了新世界,有样学样。
发展到后来,甚至在破了某户人家后,直接杀的只剩一人再逼问银钱藏在何处。
这样效率更高
而一个月前,他们大多还是老实巴交的农人。
他们既可以是舍生忘死、保卫乡梓的英雄,也可以化身‘弱者向更弱者挥刀’的索命恶鬼。
没了秩序,掌人生死、予杀予夺的权力,让人迷失人性。
六月初一,寿州城内已很难看到普通百姓了。
自封的开天大将军吴开印下令封刀。
可他手下这帮人成分复杂,各自为政的小头目不在少数,根本不把军令当回事。
于是当日乱军以‘封刀令’把藏在城中各处的幸存百姓骗出来后,又迎来一波屠杀。
此时,他们已不只为了钱
只是单纯喜欢杀人的快感。
六月初二,城中已难见到空地,尸体从街头铺到街尾,走在路面上,太阳暴晒后的浓稠血水能把靴子黏掉。
连日高温下,寿州城已成一座恶臭坟场,但有人过,便会惊起成群绿头苍蝇,铺天盖地,黑压压一片。
这般情形下,寿州城已待不住了。
吴开印于六月初三带三万大军,缚一千女子北上。
途中连破两座县城,犹如过境蝗虫一般,每破一城,不忍淬睹。
六月初四,经过朝堂诸公反复扯皮后,泰宁军节度使、上将军郦琼奉命从山东路抽调的五千军士终于姗姗来迟。
不想,刚入寿州境,军中便生了瘟疫。
六月初六,两军在寿州北蒙城外对垒已没了回头路的原广效军指挥使靳太平率先发起冲击,因瘟疫战力大损的泰宁军只撑了半个时辰便全军溃退。
一路退至亳州涡阳城。
士气大振的乱军追至城下,却围城三日不破,涡阳乃寿州北上必由之路,眼见攻城不得,吴开印丢下千余尸体南退
郦琼在朝廷催促下,追击乱军,却又和对方保持了五十里的安全距离,衔尾而行。
六月初十,乱军过寿州不入,转而西进。
六月十一,郦琼收复已近乎空城的寿州。
此时寿州城内仅剩二百余口
能在城破后活命,少不了被逼迫帮乱军做些煮饭、搬尸的活计。
泰宁军以此为由,按‘通匪罪’将寿州城内最后这点活人统统斩杀,随即全军在寿州地界搜捕‘乱民’。
此时乱军已西进,那些东躲西藏好不容易保住性命、没被裹挟的百姓还不及高兴,就被泰宁军抓去砍了头
寿州百姓被逼的上天无门,入地无路,有些人干脆心一横,往西追赶开天大将军去了。
六月十三,郦琼集齐‘乱民’首级两千余,上表报捷
‘寿州大捷’的消息传至东京城,众臣弹冠相贺,当即为郦琼加封金紫光禄大夫、遥领亳州尹,封其母二品郡夫人,其妻三品淑人
同在当日,寿州最西的田山县县城被围,数封求援公文送至泰宁军,却被郦琼一一压下。
翌日,田山城破,乱军一番劫掠后,正式更名为顺天大军,气势更旺。
随后,继续西进,于十六日进入颍州界
六月十七。
陈初坐在蔡州城南校场大营内,左手是李科发来的密信,右手是朝廷表彰郦琼的邸报,没忍住骂了一句,“大捷?大尼麻痹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