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无根道长和城内大夫也到了,带了药材,还有一帮学子。”
“嗯,交给柳川先生给安排。”
居中调度的陈景安,接收来人后,当即让学子带着纸笔去往了安置点,记录受灾百姓姓名、籍贯,方便他们接下来寻找亲人。
余下不多的珍贵干柴,则都用来熬煮预防痢疾、风寒的药汤。
傍晚酉时,昨日前去桐山县募捐的陈景彦也抵达了胡家岗,带来大量新旧不一的衣裳、薄被。
让陈初意外的是,和陈景彦同来的还有数百桐山青壮。
带头的正是周祖林和他的小舅子、四通客运老板小柱子。
“东家,大家听说蔡州遭了灾,都坐不住了,我们几个一合计,干脆过来帮东家一把。”
“呵呵,好。”
从周祖林的话里就能听出来,他们此来不是为了帮蔡州,而是为了帮东家。
去年,桐山还和蔡州乱兵打杀过一回,他们对蔡州自难生出好感,可眼下蔡州又是东家的地盘,为这个,他们也不能坐视不理。
旁边的小柱子也信誓旦旦道:“东家,我和姐夫还有宗发大哥商议了,只要是运来蔡州的救援物资,我们四通客运都免费输运!”
“哦?呵呵,只要不乱涨价就行,免费你们四通客运不是要蚀本了么?”陈初笑道。
“东家说的哪里话,当初若不是东家在十字坡搞的那西瓜节,哪有小柱子今日,哪有四通客运?如今东家遇了难事,我若这点钱也挣,回家我爹得打死我,东家就别推让了。”
“呵呵,好吧。”
随着四面八方送来的物资和支援人员到位,陈初稍稍送了口气。
晚上,周宗发等人连夜帮忙搭建简易营房,食物、衣物分发到灾民手中后,营地内终于有了一些生气。
带着大宝剑在营地东南巡视时,陈初又遇到了白日救下的史幺儿母子。
史母见了陈初,急忙招手把人叫到了跟前,从怀里掏出了吃剩下的半张烙饼,仔细掐掉不小心沾上去的泥点,这才递了过来,“陈小哥,给。”
“大婶,我吃过了。”陈初一阵错愕。
“我家老六和你年岁差不多,你们这般大的小子,肠肚就是填不满的无底洞,别和婶子客气,快拿去吃了。”
似乎是担心陈初嫌弃,史母又把自己咬过的地方撕下来,递给了幼子,自己却把方才掐下那点沾了泥点的烙饼碎屑抐进了嘴里。
眼见推脱不过,陈初接了一撕两半,还回去一半道:“那咱们一人一半。”
此时陈初身上的军服被雨水打湿后又在身上暖干,皱巴巴的,裤腿卷到了腿弯处,光脚穿了双便于在泥水中走动的八耳麻鞋。
脚上和小腿上的都是泥巴,看起来和普通军士没甚两样。
已穿上了衣裳的史幺儿凑过来和挨着陈初坐了,三两口吞下那点烙饼,好奇的攀谈道:“陈大哥,你们镇淮军每日都吃这烙饼么?”
“也不是。这烙饼耐储,不用生火,专门做来供应灾民的,条件有限,军士们就跟着将就一下。”
陈初实话实说,那史幺儿却震惊的瞪大了眼,“将就?这还将就啊?这可是好面烙的大饼子!俺们过年都不一定能吃上一回!还有,陈大哥说这饼子是专门做给俺们的?”
“呃,是啊。”
正说话间,毛蛋远远跑了过来,俯身在陈初耳边说了些什么,后者随即起身,随毛蛋往营地深处走去。
一肚子疑惑没有得到解答的史幺儿,望着陈初的背影奇怪道:“娘,陈大哥这些兵,怎跟咱以前遇见的兵不一样啊。”
史母借着夜色,望了一眼远处渐渐平静下来的水面,把那块烙饼重新用布包了放进怀里,“咱不管旁的,你陈大哥救了咱娘俩的性命,娘年纪大了,报答不起,往后你和你那几位兄长,需记得报答人家。”
“嗯,娘,儿晓得。哎,也不知大哥他们如今怎样了,不过他们水性好的很,应该无事吧”
营地西北角。
方才一阵骚乱,此时将将平息。
陈初到来时,一直在此的范广汉马上上前低声解释了起来
由于决堤是在夜间发生的,像今日史幺儿这般光腚灾民不在少数,其中自然也有衣不蔽体的妇人。
方才,桐山捐来的旧衣送了过来,范广汉分发后,数名女子连忙拿了衣裳去岗后树林换衣。
不想,却被高家庄几名闲汉泼皮看见了,尾随而去。
有妇人警惕性颇高,发现了这帮人,随即叫喊起来。
这几名妇人和家中男人失散,无人看顾,泼皮却也不怕,竟围上去拉扯起来。
这番动静,惊动了史家几兄弟,兄弟六人二话不说,过去便将几名泼皮打了一顿。
高家庄此次受灾不重,整村的人几乎都在此处,几名泼皮挨打后,回去喊了族人。
当今宗族观念之重,不必多说,高家庄仗着本村人多,当即纠集了几十名青壮,找上了史家兄弟。
可不想三十多人,竟被人家六兄弟打的满地找牙。
营地广阔,镇淮军、武卫军军士大多在外搜救,负责维持秩序的留守军士人手不足,等他们赶来时,架已经打完了
高家庄众人一个个委顿在地,哀嚎惨叫不止,那史家六人却肩并肩站在一起。
这场面,一度让军士误以为史家才是行凶之人。
范广汉也很担心,明里暗里替史家兄弟说好话,“大人,今日我们救下他们后,他们主动要求参加救援,下午他们指路、潜水,带着咱镇淮军的兄弟救下了几十口人。方才怕也是出于一时义愤才出手打了人”
营地内安置着数千百姓,不管原因为何,殴斗都是严令禁止的。
一旦因此引起骚动,发生炸营、踩踏,后果不堪设想。
范广汉正是因为清楚这点,才暗戳戳替史家几人求了情。
今日一下午的合作,范广汉很是佩服这几名水里功夫了得的汉子
至于挨打的那些高家庄人,咎由自取。
但到底怎么处理,还需陈都统拿主意。
陈初听完,不置可否,却先唤来刚才换衣的妇人,从她们口中佐证了范广汉所言不假后,又让她们指认了起先生事的那几名泼皮。
“长子,带他们去后头林子里,砍了”
轻飘飘一句话,正哭嚎着想让军爷为他们主持公道的高家庄人,登时住嘴。
静了一瞬后,其中一名泼皮赶忙跪地求饶,“军爷,军爷俺们错了”
一名看起来有两分威严的高家庄耆老,也赶忙上前道:“这位军爷!我们庄子上这些小辈有错,但罪不至死啊!”
“哦?现在知道他们有错了?那方才他们带族人闹事时,你怎不阻拦?”
“”
陈初摆摆手,长子随即带人把那几名泼皮拖进了远处林子里。
此时营中人心惶惶,必须用重典威慑宵小,以免军士们再被这等狗屁倒灶的腌臜事牵扯精力。
片刻后,林子中的求饶哭喊声戛然而止。
顺风飘来一阵淡淡血腥味道。
吓得不住哆嗦的高家庄众人,再无一人敢发一声,陈初厌恶的扫视一眼,道:“都他娘甚时候了!还有心欺辱妇人!再有生事之人,以此为例!”
说罢,陈初转身要走,跟在一旁兼了军法官的贺北则上前一步躬身低声道:“大人,史家这几人如何处置?”
范广汉闻言,恼怒的瞪了贺北一眼,却也不敢再开口求情。
陈初回头,看了一眼被军士团团围住,稍显紧张却又似乎准备好随时反抗的史家几兄弟,道:“处置个蛋,咱不搞各打五十大板那一套。这是见义勇为,每人再多发两张烙饼”
“哈哈!遵命!”
范广汉抢在贺北前头应道。
昨晚喝多了,今天吐了一天,下午才爬了起来。
脑子乱的像浆糊,往后,再也不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