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你爹未必同意啊。”陈初摸了摸鼻子。
午时。
陈初等人由城南炭场街转进夜香巷。
夜香巷名字带香,实则臭。
东京城人口数十万,每日人畜粪便不知几何。
夜间,便会有唤作‘夜香郎’的掏粪工走街串巷,把各府各宅中的粪便收集后拉到城外。
夜香巷中住的便是夜香郎,这份工作自然少不了粪桶尿缸,是以胡同中到处弥散着臭味。
入巷后不久,几欲作呕的陈瑾瑜忙以香帕掩了鼻子。
陈初等人却恍若未觉,大步往前。
几人要么出身逃户、要么出身农人,都有过种地的经历。
种地就少不了接触农家肥,所以这味道虽不好闻,但终归可以忍受。
陈瑾瑜见此,悄悄收回了帕子,强忍冲鼻味道她不想显得与陈初等人格格不入。
俄顷。
几人停在巷子内一座逼仄宅院前,陈初想要敲门的手停在了空中。
眼前的院门只有半扇歪歪垮垮连在门框上,另外一扇已不知去了何处。
颇为关心师弟的无根道长一马当先冲进了院内,“师弟!师弟”
破屋内随即一阵叮铃咣当响动,紧接一名青年道长一瘸一拐的跑了出来,“师兄!果真是你,哈哈哈我没做梦吧!”
比起道袍上永远带着油污、头发半秃的无根,这青年道人道袍素净,浓眉大眼,颌下一丛黑色短须。
倒是个小帅逼怪不得能引诱人家富户闺女双修呢。
只不过眉梢残留的淤青和右手上包裹的渗血纱布,破坏了潇洒脱尘的形象。
多年未见的师兄弟把臂又哭又笑,直到道号太虚的青年道人看见院内陈初一行,才错愕道:“师兄,这些人是随你来的?”
“是是,师弟,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蔡州留守司都统制陈大人”
无根道长忙着引荐,太虚道人打量几人穿着后却眼睛一亮。
都统制到底是多大的官,太虚不清楚,但在皇城根待过的人,总会凭空生出几分骄矜。
总之,这些人看起来很有钱就是了。
“啊呀!贫道观陈大人印堂发黑,恐不日有灾祸!”
“咳咳师弟”
无根道长一看就知道,师弟这是把陈初当肥羊了!赶忙出声阻拦,却不想陈初笑呵呵道:“亏虚道长”
“福寿无量天尊,贫道号太虚!”
“呃,不好意思,太虚道长还会看相?”
“略通一二。”太虚抹干了泪,整理了道袍,挺身立于三尺外,一副仙风道骨模样。
“既如此,道长看看这几位的面相如何?”
陈初指了指身后一众人。
反正眼下没有当紧事,他倒想看看这装神弄鬼的太虚有什么招式。
“也好。”太虚习惯性的抬手捋须,却觉右手一疼,才想起半月前刚被人剁了两根手指,当即不动声色的换了左手。
他先看向了长子因为长子看起来最憨厚、好哄。
“哎哟,这位好汉乃是福厚命格啊!不但多妻多子,且福荫三代不止!”
“胡扯”
长子瓮声道人家只爱小翠鸢,哪里来的多妻只是,脑海中闪过翠鸢后,竟突然跳出了丁娇被退亲时哭唧唧的模样。
长子赶忙甩头,把丁娇甩出了脑袋。
“呵呵,时机未到。”太虚笃定道,但这种话显然不能让人信服,于是他又装模作样抬起左手掐指一算,再道:“你这一生富贵,皆因陈大人所起。你们二人‘虽非骨肉缘,结交亦相亲’啊!”
太虚丢下一句谶言。
长子却没听懂。
事已至此,无根只能帮师弟打圆场道:“师弟是说,姚虞侯和大人虽无血缘之亲,却胜似骨血兄弟”
“”
这下,长子被震住了。
说他未来会因陈初富贵时,长子已经觉得这道长有点东西了。
此时又听人家算出他和陈初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神仙啊!这都算的出来!
陈初见长子已陷入茫然状态,不由抬头望天这不是废屁么,只要不眼瞎都能看出来咱俩不是一母同胞!
王一博和姚明能是亲兄弟么?
所谓‘胜似亲兄弟’武将进京能带在身旁的人,自然是最信任、最亲近的。
太虚这么说,既让长子开了心,又像是帮陈初笼络了属下人心按说到了这个时候,陈初就该掏钱了。
可陈初不丁不八的站在原地似笑非笑,没有任何表示。
于是,太虚又看向了陈瑾瑜,“陈夫人”
“师弟,别胡说!这位不是。”无根连忙提醒。
那太虚敢就这样称呼陈瑾瑜,是因为他一直留意着呢陈大人只要张口说话,身旁这位俏丽小娘便总会微扬起头,面带浅笑一瞬不瞬的盯着前者看。
一看便是位深陷情网的女子。
此时听师兄提醒,太虚也不慌乱,只一副胸有成竹的笃定笑容,“呵呵,我看了夫人的面相,姻缘定然落在陈大人身上,只是时机未到而已。师兄若不信,我们赌上一回?”
“”
陈瑾瑜瞪大了眼,只觉胸腔中咚咚作响。
本来抱着冷眼旁观心态看这神棍表演的她,心也乱了
同时也觉得,这神棍呃,这神仙算的怪准哩。
娘,你看,这都是天意哇!
可不怪女儿
太虚这货不是算卦,是在揣测人心啊!
他的话准不准无所谓,只要听的人想相信,那就成了
眼瞅太虚转瞬说晕了两个,又把目光转向了铁胆。
铁胆竟还有些跃跃欲试,似乎很想听一听自己的卦辞
不能再任由他发挥啦!
陈初忙出声道:“呵呵,道长,你右手的伤势是怎回事?”
“哦它啊。”
太虚抬起右手,正反看了看,一脸淡然道:“上月,有采花淫贼欲要欺辱民女,恰好我路过撞见!贫道平生最恨淫贼!路遇不平,自然挺身而出。搏斗中,贫道一时不备,被那凶狠小贼削了两根手指。”
说罢,太虚收回右手,仰头四十五度望天,“虽受了些许小伤,但救了人家女子清白,贫道甘之若饴!”
院内死一般沉寂。
嗯?
掌声呢?
太虚继续保持仰头姿势,眼睛却四处扫视一阵师兄表情好奇怪,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却小心看了那陈都统一眼,没敢出声。
那爱慕陈都统的小娘子在憋笑,看起来憋的很辛苦。
就连方才已心悦诚服的黑大个,也在一脸鄙夷的看着自己。
咋回事?
这时,陈初悠悠道:“亏虚道长”
“太虚!太虚!我叫太虚!”
“哦,亏虚太虚也差不了太多嘛我也会算卦,但本官卜的这卦,却说亏虚道长是勾引了人家闺女,才被人家爹爹剁去了两指”
“污蔑!污蔑!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不怕吃官司的么!”
太虚道人突然破防,站在院内跳脚,接着便是一些难懂的话,什么‘阴阳双修是为大道’,什么‘道家神通,可幻化三头六臂’
陈初听了片刻,却道:“三头六臂没见着,亏虚道长却是一头二臂”
“哈哈哈”
“唧唧唧”
院内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