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前面的可是桐山急公好义陈铁戟当面”
天色昏昏,郭梁不确定道。
“嗯?”
陈初拍拍蔡婳屁股,示意后者坐好,这才跳下车辕上前打量对方几眼,奇怪道:“你是”
因走近了些,郭梁终于看清来人面目,惊喜道:“啊呀!果真是陈铁戟啊!”
“”
矮油,俺哩名号都传到隔壁县了么?
眼瞧陈初不认识自己,郭梁连忙拉下遮面巾,道:“陈铁戟,在下铁山靠啊,咱们在你那十字坡大酒店有过一面之缘!”
“哦”陈初模模糊糊记得此人,便笑着抱拳道:“郭大侠,许久不见。”
“啊呀,在急公好义陈铁戟面前,在下哪敢称大侠!”
郭梁说罢,一把拉住了领头那蒙面汉子,急切道:“大哥,这便是我一直提起的陈铁戟!数月前,小弟身无分文流落至桐山县十字坡,正是在陈铁戟店里吃了一顿饱饭,并得陈铁戟赠了盘缠,我才能有幸遇见哥哥啊!”
“啊呀!原来当面便是急公好义陈铁戟!在下飞天鸟曹飞久仰大名!”
说罢,领头蒙面汉子去了遮面巾,抱拳作揖,其余汉子见大哥如此,纷纷抱拳。
“”
矮油,咱也有被人纳头便拜的一日啊。
陈初忽然有些后悔,当初不该为了好玩胡乱起了个铁戟银枪的诨号,叫个呼保义,叫个及时雨怎也比这铁戟听起来好吧。
戌时末,鹭留圩。
玉侬带着翠鸢、虎头,和众村民、力役在院外看大戏。
后宅静悄悄的,猫儿一人站在卧房大案前,皓腕悬空,手捏狼毫,似乎是在练字但提在手里的毛笔却久久未落。
直到一滴墨点滴下,走了神的猫儿才回过神来。
看着干净宣纸上逐渐晕染开来黑色墨团,猫儿皱起小鼻头,表情微恼,干脆搁了笔,颓然坐在了椅子上。
今日在城中一直等到午时,也没能等到预想中会主动来寻她的蔡婳。
后来,翠鸢着人打听,说是蔡三娘子今日一早便出了城。
下午,猫儿返回鹭留圩,却又听大郎说初哥儿临时有了差遣,今晚不回来了
猫儿心中狐疑不止,遣了翠鸢找姚美丽套话长子虽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但无意间说漏了蔡婳的马车今日来过庄子上。
哎呀!猫儿这才晓得自己自作聪明去城里等蔡婳,家却被偷了!
正思索间,一阵乱糟糟上楼的脚步声和玉侬标志性的咯咯傻笑传了过来。
猫儿起身开门,见两大一小三个小人各拎了一张矮杌子上了楼。
这是大戏散场了。
三人见了猫儿,迅疾敛了开怀模样,互相对视挤眉弄眼一番。
虎头和玉侬分开前,还趴在后者耳朵旁低声道:“玉老师,你说了明日带我去浅湖捉小鱼,说话算数哦。”
玉侬悄悄看了猫儿一眼,只朝虎头不住点头,示意自己保准说到做到。
两人不敢大声说出来,自然是知道猫儿若知晓了,肯定不会同意虎头去湖边嬉戏。
两人说定,各自回房。
虎头搬着小杌子路过猫儿身旁时,还不忘放下杌子,宛若小大人一般行了一礼,道:“阿姐,虎头困了,这便睡下了。”
猫儿以前一直想让虎头知书达理,想把她养成大家闺秀模样,可此时见这小丫头刚刚与玉侬说了悄悄话转脸却一本正经的面对自己,猫儿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于是,这晚猫儿和玉侬睡在了一起。
前面东拉西扯足足用了一个时辰铺垫,直把爱聊天的小话痨都说困了,猫儿才忽然来了一句,“玉侬,你们是不是都不喜欢我呀”
“没有呀,姐姐怎忽然这般问哩?”玉侬困的直打呵欠。
“虎头最近老是黏着你,也不和我睡一起了,就连官人也”睡在外侧的猫儿侧身望着床边的鹅黄帐幔,有些委屈道。
“公子他怎了?”困倦的玉侬多少提精神。
‘官人今晚定然和菜花蛇在一起’,这句话猫儿不愿说出来,好似说出了她就败了一般。
不过,猫儿当下的确觉得自己很失败。
自己从小带大的妹妹现在不爱找她了,还有一起相依为命过的官人,也不黏自己了
想起以前两人在山上,官人半夜里总会隔三差五钻到自己卧房,抱在一起说些情话也好、耳鬓厮磨一阵也好。
那时,官人在外是一帮兄弟的主心骨,回家后却像个小孩似的,还会和虎头争宠,动不动便要她抱着唱摇篮曲哄睡
也总是说,我家猫儿最可爱了。
可现在,他许久没偷偷钻过猫儿卧房了,也许久没说过猫儿可爱了。
猫儿揉了揉微微发酸的鼻头,背对玉侬道:“玉侬,我是不是一点也不可爱呀?”
“嘿嘿”玉侬赔笑一声不言语。
“让你说,你便说嘛!”
“嘿嘿,姐姐不是不可爱啦,只是平日总爱端着架子”玉侬小意道。
“你以为我喜欢端着架子呀!但平日庄子上这么多事、作坊那么多事我若没个样子,怎管那么多人呢?我若没个样子,旁人要说咱家风轻佻了!”
说起这个,猫儿更委屈了。
可玉侬却道:“可姐姐不能每时每刻都端着架子呀,那样你累,旁人也累的。在外,姐姐是陈家大娘子,在家姐姐可做回虎头的阿姐呀,不要时时处处管她那般严苛。
还有公子,他最近一直在领着大伙做工,咱们一家只晚上能凑在一起吃顿饭。姐姐却尽在饭桌上说庄子上的事、作坊里的事。姐姐没发现么,最近咱们吃饭时,大家的话越来越少了”
“我说那些不是为了让官人知晓庄子的情形么。”猫儿更委屈了。
“姐姐,玉侬知晓姐姐厉害,但你心里装的事太多了,公子心里装的事也很多,你们在一起时若只说正事,还算夫妻么?”
玉侬说到此处,小心翼翼戳了戳猫儿单薄的后背,悄声道:“姐姐,我们搬进后宅这么久,从没见过你和公子同房呢,你俩是吵架了么?”
“没有”猫儿含糊应了一声,忙岔开话题问道:“玉侬,你和官人平日都聊些什么?”
“没聊些什么呀,都是瞎聊,公子骂谁我便跟着骂,公子说谁好,我便跟着夸。旁的”说到此处,便是在这只她二人的卧房里,玉侬也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旁的,还会说些傲来花样”
“傲来花样”猫儿重复了一遍才意识到玉侬说的是甚,不由轻啐了一口,“骚蹄子,没个正经!”
玉侬却唧唧一笑,大咧咧道:“以前,阁子里最招恩客喜欢的妙娘姐姐便说过,女子生的美些丑些不当紧,却要有些情趣”
玉侬话未说完,猫而便批评道:“莫把你们阁子里那套带进家里!”
“”玉侬嘟了嘟嘴,隔了一会儿才嚅嗫道:“姐姐,这房里只咱姐妹,又无旁人,有甚不能说呀,你又开始端架子了”
其实吧,关于男女之事,猫儿便是没玉侬懂的多,却也不是白纸一张。
毕竟当年赵寡妇那营生在哪摆着呢。
她只不过是少了些实操经验。
却也正因为这样的出身,猫儿唯恐官人会觉得自己轻佻、不够端庄,所以坚持‘守制’这一在当下看来‘懂礼’的做法。
可蔡婳的出现,却让她有些着急了。
那蔡婳不但讨厌,家里也强势,又有心机,猫儿可没信心能她收拾的像玉侬这般服帖。
胡思乱想一阵,猫儿忍着羞赧,决定问一问玉侬那傲来都些甚花样,反正屋里只她两人。
“玉侬~玉侬?”
却不想,躺在内侧的玉侬已经睡着了
猫儿气闷,更是一点睡意全无。
望着帐幔发了一会呆,猫儿忽然悄悄起身回了自己卧房。
翻出做针线的笸箩,在下方翻出一沓纸来,这些纸张上都是几个月前陈初给《西游释厄传》做服化设计时留下的图样。
当初猫儿还不像现下这般忙,陈初便把这些图样交给了猫儿来做,好挣些外快。
图样中,有傲来胸衣、傲来丝袜、狐尾、兔耳等服装道具。
最低下一张,却是猫耳猫尾图样,大戏里没有猫妖,陈初画出这张交给猫儿时,曾坏笑着道:娘子若是穿了这身,一定可爱
那时猫儿为了维持端庄形象,拒绝了。
现下眼看菜花蛇来势凶猛。
猫儿拴了门,连夜做起了针线。
你们会的,我猫儿都会,以往,人家只是不屑于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