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讨南蛮(1 / 2)

天嘉二年,正月。

湘州之地,北周贺若敦和南朝侯安都还在继续对峙。

被侯瑱料中,淮南果然又起风波。

王琳投奔北齐之后,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封会稽郡公,增加兵秩。

本朝合州刺史裴景晖是王琳之兄王珉的女婿,企图以私属部曲为乡导,引王琳入侵。

齐帝派王琳与扬州道行台左丞卢潜率兵前往,王琳不知为何沉吟不决。

裴景晖唯恐事情泄露,焦虑之下投奔了北齐。

侯胜北若是得知,肯定大吃一惊,果然被毛喜说中了。

裴景晖的投靠,让齐帝见识到王琳在南朝的影响力,于是赐玺书,令出合肥,镇寿阳,部下将帅悉听以行,召募伧楚之人,欲以南人制南。

尚书左丞苏珍芝则是建议修石鳖等屯,自此淮南军防足食,更图进取。

此时的齐帝,已经换成了高欢第六子高演。

去年在鲜卑贵族和河北汉族高门的血腥斗争中,太皇太后娄昭君之婿,少帝高殷的顾命大臣,主政宰辅,尚书令,特进、骠骑大将军、开封王杨愔错判了局势。

他做出表率,自解开府及开封王,欲收拾高洋时代爵赏多滥的局面,对冗官加以澄汰。

诸叨窃恩荣者皆从黜免,由是嬖宠失职之徒,尽归心于常山王高演和长广王高湛兄弟。

平秦王高归彦最初与杨愔同心协力,既而转变立场,以疏忌之迹告二王。

杨愔忌惮二王声望,欲外放二王为刺史,奏知太后李祖娥,却被高澄霸占的高仲密之妻,女官李昌仪泄露给了太皇太后娄昭君。

二王设宴,与鲜卑勋贵贺拔仁、敕勒人斛律金、其子斛律光约定暗号。

劝酒至杨愔,高湛一曰“执酒”,二曰“执酒”,三曰“何不执”,大家就一拥而上执之

杨愔不虞有他,坦然赴宴,被众鲜卑拿下。

拳杖乱殴,头面血流,杨愔的眼珠也被打出一只。

四位受高洋遗诏辅佐少帝的顾命大臣,高归彦投向二王、燕子献、郑颐一并被擒。

娄昭君在儿子和女婿之间纠结,于是训斥孙子少帝高殷道:“此等怀逆,欲杀我二子,次将及我,尔何为纵之”

再大骂媳妇,少帝高殷之母,太后李祖娥:“岂可使我母子受尔汉老妪斟酌”

成功地将家庭问题转化为民族矛盾和婆媳矛盾之后,娄昭君还想挽救一下女婿的性命,问杨郎何在

可是一听说杨愔的眼珠子都被打出来,无颜立于朝堂,这仇没法化解了。

遂听由高演,尽数斩之。

这是继高敖曹战死,所部汉军遭受重大损失之后,北齐汉人势力的又一次重大挫折。

正当王琳败北投齐之时,高演就任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高湛则是任太傅、京畿大都督,两兄弟瓜分了大权。

高演封长兄高澄三子高孝珩为广宁王,四子高长恭为兰陵王,尽显兄友弟恭。注1

顾命大臣没了,接下来废少帝、新皇入主大统也就顺利成章。

高演即位,立年方五岁的儿子高百年为太子。

他似乎忘记了二哥高洋的前车之鉴,也有可能觉得自己一定能活到儿子长大成人,顺利交班

回到湘州战场,侯瑱熬过了年,身体状况实在堪忧,只得上表请求回朝。

三月。

侯瑱行至半路而薨,享年五十二岁。

南朝损失一员方面之将。

陈蒨以徐度继任侯瑱,都督湘、沅、武、巴、郢、桂六州诸军事,改授镇南将军、湘州刺史。

此时,侯胜北已经在湘西的大山中征战两月有余。

此前他向国子学的老师请教过南蛮的情况,知道以盘瓠、廪君、板楯三部最大。

其中盘瓠部六子,自先秦就居住于五溪之地,武陵蛮正属于盘瓠部后裔。

五溪为雄、樠、辰、酉、武,因此武陵蛮又有五水蛮、五谿蛮的细分。

首领曰精夫,居山壑,事农业。能织木皮为布,以草实为染料,衣服五色斑斓,赤髀横裙,以枲束发。

区区地方土著而已,平定起来还不容易

只是侯胜北没有想到,平定诸蛮之战,一打就是半年。

他出战了两次,每次都耗时数月。

沿途打破割据的寨砦,镇压大姓豪强,夺取财货钱粮。

同时剿灭盗匪,收聚流民,安抚地方。

一次沿着沅江至五溪,一次沿着澧水至武陵源。

这一路的河流乱石密布,险滩迭起,恶浪咆哮。群山夹江而立,危峰碍日,怪石狰狞。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国子学老师的寥寥数语,无法告诉他的详细事实,这半年的战斗,一一教会了他。

蛮有冉氏、向氏、田氏者,大者万家,小者千户,更相崇拜,僭称王侯。

蛮民顺附者,一户输谷数斛,其余无杂调。

侯胜北发现蛮人由于赋税轻微,安居乐业,忠心拥戴首领。

但是把首领一族斩尽杀绝之后,蛮人又很容易降伏不再反抗。

他用大姓一族的尸首,堆起了几个小小的京观。

蛮无徭役,强者不供官税,结党连群,动辄有数百乃至千人。

州郡力弱,则起为盗贼,户口不可知也。

民众赋役严苦,贫者不复堪命,多逃亡入蛮,是以贼势更盛。

侯胜北发现在蛮人部落和盗匪之中,有不少原来的编户齐民。

他把这些人带了回来,交还给地方,重新入册编籍。

至于他们今后能否生存,会不会再次逃亡,就不是需要自己考虑的了。??

蛮所在多深险,宜都、天门、巴东、建平、江北诸郡蛮,所居皆深山重阻,人迹罕至。

侯胜北发现最大的敌人和危险不是蛮人粗制滥造的石刀竹箭,而是险要的地势和复杂的山路。

许多寨砦都建在四面壁立的峻险之处,往往只有一条小路缘梯而上。

他身先士卒,披甲先登,几次从高处滑落,摔得几乎背过气去。

有时在大山里连着兜兜转转数日,怀疑自己再也走不出去了。

幸好顺水而行,胁迫土著引领,终于找到了出路。

蛮俗衣布徒跣,或椎髻,或剪发。兵器以金银为饰,虎皮衣楯,便弩射,皆暴悍好寇贼。

然又偏迷信神异,易被鬼神之说震慑。

侯胜北发现蛮族性贪婪,喜好华丽之物,容易中诱敌之计,或被妆神弄鬼吓到。

蛮人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擅长使用弩箭,幸好只是竹弩,射不穿铠甲。

但是不少弩箭涂了毒药,自己有一次被射中手臂,高烧数日差点丢了性命。

出战两次,侯胜北所部攻克寨砦数以百计,斩首上千,获生蛮数千口。

他还是心存一线善念,俘虏的不光是精壮,妇孺也一并带回。

至于养活俘虏所需的粮食,则是打破寨子,以及从大户的仓库中取得。

侯安都没有多说什么,平时让这些俘虏做些活计,待班师之时,带回建康为官奴。

半年的平蛮战斗,让侯胜北外表更黑更瘦,内心却越发强硬坚韧。

他能吃粗粝饭,喝酱汤,裹一条充满汗臭的毯子在草地上过夜。

一连几个时辰走在不见人烟的深山,路旁一座烧毁的茅屋,一具腐烂的尸体白骨,一丛红得凄惨的山莓,忽然横穿的一条大蛇,都不能让他神色稍动。

如果说建康城曾经带给他一丝贵公子气息,在这湘西大山之中已磨得丝毫不剩。

七月。

侯安都再次派遣使节,谓贺若敦道:“骠骑在此既久,今欲给船相送,何为不去”

贺若敦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还是强硬回复道:“湘州是我国家之地,为尔侵逼。我来之日,欲相平殄。既未得一决,所以不去。”

侯安都也不着恼,继续派遣使节,这次贺若敦终于松口开出条件道:“必须我还,可舍我百里,当为汝去。”

于是侯安都留船于江上,兵退津路百里。

贺若敦觇知非诈,整理舟烜,勒众而还。

出征时的北周万余军士,病死者十之五六,只剩不到三千人马回到长安。

宇文护以贺若敦失地无功,罢官为民。

北周遣江陵旧臣,御正殷不害来聘,两国走上了外交通好的道路。

侯安都也拔营北归,武陵、天门、南平、义阳、河东、宜都郡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