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洗灵(1 / 2)

判官 木苏里 2736 字 1天前

这话是下意识的, 问完闻时才反应过来,想收却已经收不回了。

他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有着什么样的表情,也许是皱了一下眉, 也许带着浅淡的自嘲或懊恼, 也许只是单纯地等一个答案。

谢问看了他很久。

某个瞬间, 他几乎就要说点什么了, 因为他低声重复了一句“比如”

但说完这两个字他便沉默下来, 良久之后才又开口。

“比如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才会想起自己有个师父,想听听你会不会有什么当面不好说的坏话。”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改了语气,手指轻轻推抵了一下闻时的肩。

等闻时反应过来的时候, 位置已经换了。拐角后的山道依然很窄,他走在前面, 谢问则跟在身后。

那句答话听起来稀松平常, 又因为那段良久的沉默显得像句假话。

闻时想回头看一眼谢问的表情,但他知道就算这时候回头也看不出什么。

所以他只是偏了一下脸, 便抬脚往前走。

走了几步,才开口说道“我没什么坏话不能当面说。”

谢问跟在他身后,隔了很久才笑着回了一句“也是。”

也是

真正不能当面说的, 没有一句是坏话。

“师弟。”卜宁的声音传来。

闻时抬眼看过去, 看见他领先几步,停在了前面一处石台上。他望着这边, 忽然问道“你怎么了”

闻时怔了一下,大步走过去“什么”

卜宁打量着他“你刚刚看起来有点”

“有点什么”

有点孤独。

卜宁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 因为只是一个抬眼, 那些情绪就从闻时身上消失了,像大雪下的顽石和朽木, 封得严严实实。

“没事。”卜宁摇了摇头。

闻时有些疑惑,正想再问,余光却看到了身侧的场景。

他怔忪而茫然地转身看过去,便再也挪不开眼了

那是一片浩大而不知尽头的荒原,被浓稠的黑雾包裹着,像看不到滩涂的江海。

他们现在所站的石台,就正对着这片地方。

明明相隔不远,却像是两个世界。

他们背后的山石上青苔密布,藤蔓丛生、有不知多少年的老松盘踞于缝隙之间,葱葱郁郁。

而他们面前的黑雾里却寸草不生,目之所及皆是死气沉沉。

这两个世界之间,就像隔着一块透明的屏障。那些黑雾像游云一般浮散流动,却始终不会越界过来,总在经过石台边缘时就绕了弯。

谢问在闻时身后刹住步子,目光也落在这片浩瀚的黑雾里,深深皱起了眉。

紧随其后的老毛和夏樵也是满脸难以置信,只有张岚和张雅临脱口而出,低低惊呼道“笼涡”

但他们说完就反应过来,改口道“不对,不是笼涡。”

虽然都是黑雾四溢无法消散的地方,乍看起来有六七分相似,但这并不是他们应对过的那种笼涡。这比笼涡大多了、也浓稠多了,像许多个笼涡的聚集地

那一瞬间,张岚心里闪过一个词

源头。

但她下一秒就被这个词背后的含义吓到了,越想越惶恐,于是噤声不语。

不论这是笼涡也好、不是也罢,都是不可能出现在松云山的东西。

闻时从没在松云山里见过这般场景,于是皱了眉低声问道“这是哪儿”

卜宁低垂着眉眼,目光从薄透的眼皮下投落在那片黑雾之中,不知正透过黑雾看着其中的哪一点。

“认不出来了吧”卜宁抬手朝黑雾深处指了一下,说“那边是清心湖。”

闻时睁大了眼睛,近乎茫然地看着那片没有尽头的黑暗。

“清心湖”他哑声道“你说这里是清心湖”

“是。”卜宁指着脚下的石台说“这块石台就是正对着湖心的那个。你和大师兄在这里对着湖心练过傀术,钟思也在这里画过符。师父有时候从山下回来,也会绕经这里”

说这些的时候,闻时脑中闪过了一帧一帧画面,清晰如昨。

他还记得清心湖里游鱼万千,每到夏季的雨前,山坳里潮而闷,湖下的游鱼便会跳上湖面,惊起涟漪,一圈一圈相套着。

庄冶傀线甩不稳,有阵子常邀他来这处石台,以那些跳跃的游鱼为靶,从天色闷青,练到雨落下来。

那个傀线甩得很轻,只练操控,不加任何力道。弹到游鱼身上,不比雨重,只会让它们囫囵甩个尾。

倒是钟思不守规矩,经常半途过来插一杠子。他不敢给闻时捣乱,就瞄着大师兄。只要庄好好一甩傀线,他就背着手偷偷捏符。

于是那些游鱼总在被傀线弹中的前一刻,朝旁边轻轻一扭。

所以庄好好的战绩总是很惨烈,在闻时百发百中的对比下尤为要命,经常弄得庄好好怀疑人间。

但他没什么争强好胜的心思,只会纳闷半晌,然后慨然一笑说“师弟果然厉害,我还差得远。”

而闻时总会在最后一下让傀线临时改道,把躲在某处的钟思捆成蚕蛹拽过来,拎给大师兄赔礼道歉。

但结果往往是大师兄又被钟大忽悠讹上一顿,讹完还说好。

还有数不清的时候,闻时跟着尘不到下山,常会走这条路。因为有这片广渺的湖泊在,比另一条山路多些生气。

山风吹过树叶,声音是沙沙的。山里的雨声也是沙沙的。

他们每次途经这里,都会听一路这样的声音,好像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

有一次尘不到告诉他,之所以当初选择在松云山落脚,就是因为这片湖灵气充沛,能让人灵神安定。

闻时所有关于清心湖的记忆,都是安逸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