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娇颜艳色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功夫,沈青稚脸上神情很快恢复了前头的清冷疏离。
她瞧着梅氏,语态平缓“那这些年,母亲心里头可有我,在母亲看来,幼时我的身子骨可强过表姑娘半分”
论起沈青稚幼年旧事,梅氏自知理亏,却比不过她心里对池家的遗憾和愧疚。
她看着唯一的女儿,脑海里挥霍不去的却是池家上下惨死的画面。
梅氏颤着声音咬牙道“你与她,若论身份,你们本就天差地别,你又何须事事与她争她生来就比不得你尊贵体面,也比不得你在府中有爹爹、兄长、嫡姐、祖母青莲姐她有什么她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
说到这,梅氏仿佛有了几分底气,她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泛着尖锐“青莲姐儿她什么都没有,却偏生体弱多病,若我不多护着她些,她恐怕早就悬梁自尽,跟着惨死的池家上下一同去了所以你多让她一分又如何”
瞧着梅氏那护犊子般的神态,沈青稚瞳孔骤然一缩,心头震荡。
后一刻,她清冷淡漠的双瞳内泛起嘲弄,掩去瞳眸深处的失落,喉间苦涩蔓延,本是红润的樱唇,在倏忽间变得苍白无比。
沈青稚伸手捂着心口,整个人晃了晃,向后退了小半步。
“姑娘”书客惊呼,赶紧伸手把沈青稚给扶住。
“你这是”梅氏以为是自己言语刻薄,当场辱了沈青稚的脸面,才把她给气成这般模样。
沈青稚半靠在丫鬟书客的身上,她嘴角淡漠一抿“母亲难道忘了,我这也是打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毛病。”
梅氏一愣,不确定道“这些年,你在外头静养,不该是早就好全了”
梅氏还想再问什么时,季妈妈带着一小丫鬟匆匆从外头闯进来,开口就嚷嚷道“夫人不好了”
“怎么了”
“青莲姑娘恐怕不大好了,姑娘醒来后,说又做了噩梦,后头瞧着夫人不在她屋里,这会子心神震荡,青莲姑娘又吐血晕过去了。”
梅氏看向沈青稚那张冷白静秀的脸,巴掌大的脸上隐隐泛着病气,梅氏眼中闪过迟疑。
季妈妈瞧着梅氏面上的迟疑,她一咬牙扑到在梅氏脚边,哭道“夫人,这侯府上下能护着青莲姑娘的也只有夫人你一人,夫人青莲姑娘命苦,如今也只剩夫人怜惜。”
梅氏不再迟疑,下一刻就被青琼居过来的丫鬟婆子簇拥着,转身快步离去。她却未发觉,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刻,身后的人儿,终于支撑不住,软软的向后方倒下去。
门外,有人快步进来,把软软倒下的人给打横抱起来。
“姑娘醒醒”沉沉黑暗,无尽坠落的深渊里,沈青稚似乎听到了丫鬟书客带着哭腔的声音,还有大姐姐的沈苓绾的惊呼声。
然后有人把她给小心抱起,接着她被那人轻轻放进软如云絮的锦被里头。
那人的手稳健有力,胸膛宽阔,身上带着一阵好闻的香,那香似乎是皂角洗衣后留下的草木香,而不是她梦里常出现的,令人心安的佛香。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青稚终于从沈长的黑暗里,挣脱出来。
沈青稚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眼角湿润,竟不知何时悄悄哭了。
“青稚。”一阵夹杂着皂角的草木香从鼻尖掠过,沈青稚只觉得额头一凉,修长好看骨节分明的手,拿了凉水泡过的软帕,小心垫在她额间。
这声音。
是谁
沈青稚眨了眨眼,略微侧过脑袋,抬眼望去。
她才发现整个闺房里静悄悄的,床榻前坐了个高挺峻拔,眉清目朗男人。
男人五官轮廓分明,乌眸深邃,举手投足间又透着股文雅内敛的书卷气息,那俊逸的面容若是细细瞧去,竟与沈苓绾有着七分相像。
沈青稚心底一叹,她已经猜出眼前的人是谁。
“大哥哥。”沈青稚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沈言珩长臂一伸,把沈青稚给摁回了原处,声音不免带上苛责“好好躺着,还嫌把自己折腾的不够”
沈青稚闻言乖乖躺下,看着这个自她离府后,就从未有过任何交集的大哥哥,她心底有怯意有亲近,缩在被子里的手不免紧张纠在一处。
沈言珩微不可查一叹,伸手摸了摸沈青稚脑袋,嘴角的弧度泛着温和“是哥哥的疏忽,我若早些回,妹妹便不用这般委屈。”
那手很暖,轻轻的摁在她的发旋上,不同于姑娘的娇软,反而掌心宽大,五指指尖是积年累月下来的薄茧,和记忆深处那双教她读书练字的手像极了。
委屈吗
沈青稚深深闭眼,眼瞳深处泪光朦胧。
今日自然是委屈的,只是那情绪被她压得极深,心里想着至少是外祖母宠着,长姐护着,哪怕前路艰难,她都能守着本心的无需流露太多情绪。
只不曾想今日,十年不见的长兄,瞧着她语态温和的这么一问,却是令沈青稚心头翻江倒海苦涩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