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当代国的向君华纠结于碗里的那碗豆腐脑的时候，生活于大海之中的龙族正陷入严肃紧张的博弈之中。

西海龙宫大殿。

鲛人族族长，龙族大祭司楼兰坐在仅次于龙王的高位上，她之下有不少年迈的龙族长老和水族祭司，而唯一的王则深沉的在王座上挥挥手，刚还发出细小碎语的宫殿里顿时安静下来。

龙王知道这是一场自己和群臣之间的博弈，因为在危机面前的明智者一定是少数，但是他看向自己的女儿，眼神中流露出点点疲惫。

“西华，将你在聚气池里的经历再说一次。”

小公主肩膀颤抖了一下，一张精致美丽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憔悴。

自从龙祖逃出封印又被昊天大帝反掌镇压，她的日子就不好过起来。

一向对她疼爱有加的大祭司和龙王变得冷淡，而水族在这次龙门大典后承受的巨大打击也让她寝食难安。

如今再次被叫出去，面对的还是那么多平时里也需要恭敬对待的大人物，西华公主的心灵毫无反抗能力的动摇了。

嘴唇颤抖，西华垂下眉目，安静道“是。”

她开始将那天自己经历过的一切娓娓道来。

楼兰大祭司一边听着，一边扫过其他人的表情，只要他们有一丝异动都会被她收入眼底，幸好，直到西华说完，她也没有发现不安的苗头，这让她终于有功夫去看自己疼爱的孩子。

西华瘦了。

以往华丽的衣裙也褪去了艳丽的色彩，简简单单的白色宫装，只在边幅的位置点缀几朵珍珠缝制的小花，和龙门大典那天拇指大小的东珠已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

楼兰看着她，心知这几天的忙碌是把她吓到了，但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龙族现在的处境太危险，一着不慎就可能掉入地狱

那些从龙门大典生还的修士不会感激这些年龙族为招待他们付出的一切，他们只会再一次怀疑起龙族的目的。

那些修士的山门则会重拾上古之时，人修对待异类时的姿态，到时不知又会有多少海族遭难。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人类之中的大贤曾如此不留余地的教导他们的子孙后代，而她们这些异类又只能在形势不如人的时候忍气吞声。

不管别的山海如何，在这处世界，人修一向把持着在修炼一途上的绝对优势，即使是上古之时遗留下来的高贵血脉，贸然去和他们作对仍然显得不智。

多少年来，龙族一直广结善缘，即使富有四海也不曾大张旗鼓，连处在美好年纪的小公主也常年拘束在龙宫之内，为的就是不愿意人修再拿出上古之时的神魔姿态。

在大祭司的传承文献中，鲛人正是因为被修士残杀的几乎灭族，才迫不得已的和当时同样被逼入南海的龙族抱团。

两族这么多年来勉强繁盛起来，可却都怕昔日灾难重演。

然而没想到的是千防万防，龙祖依旧还是为如今的龙族带来了灾殃

“昊天大帝”

楼兰睁开双眼，扫过这些今日里过度安静的同僚。

往日你们位高权重，这个时候就不说话了

休想

敛起眼底闪烁的锐利光芒，大祭司缓缓开口说道“他似乎对我们龙族没什么敌意，此番前来也是为了捉拿龙祖。”

“龙祖他算什么龙祖不过一头苍龙，昔日祸乱四海被昊天大帝打入海眼就算了，结果多年之后，仍是不安分的试图卷土重来，又一次将我们龙族陷入绝境他算龙祖他算个屁的龙祖”

几名头发花白的老头里，脾气最为暴躁的黄龙长老重重落下自己的拐杖，一双犀利的眼睛环视周遭。

“当初我就说过，信昊天大帝就不可信苍龙。你们顾忌他乃上古之时的神龙，为他召开这龙门大典，可结果呢龙族越来越少，倒是海中杂鱼越来越多，再过些年去，是不是这四海再无纯血龙族的影子，只能让位给那恶蛟称王称霸”

北海恶蛟乃是不受龙宫管辖，品行极恶的一方异兽。

既无灵智，也无根骨，仗着先天强悍的体质每每作乱海上。

以往每次恶蛟闹海，龙宫都要派出大量人手去镇压，但是经过龙门大典这一遭，龙宫元气大伤，估计恶蛟这次有可能会趁势而出，甚至反攻西海龙宫

黄龙长老虽然声色俱厉，但也将方方面面的顾虑说了出来。

眼下最容易发生的不是所谓的旧事重演，以龙族过去的行事作风，哪怕经历一次龙祖之乱也有不少善缘还在，想要覆灭龙族肯定不是几个修士一头热，到时只要有人反对，估计修真联盟的那些人也没法做到统一意见。

所以比起那些还看不着影子的危险，真正涉及到龙宫存亡的，还是那北海恶蛟

“蛟龙本就是我龙族早年流落出去的血脉，但至今没有收回，日久天长，难免会滋生祸患。”

大祭司楼兰忍不住想起黄龙长老当年说过的话，如今看来，他果然是所有人中最明智的一个，在看见那头小蛟时，就想到以后有可能出现的结果。

想到这里，她低声劝导“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是无济于事。黄龙长老，现下我龙宫根基动摇，已是到了生死危机之时，诸位如果有办法，还请不吝赐教”

此话一出，诸位长老祭司面面相觑，不是故作深沉的缄默就是在悄声细语，谁也没有办法拿出主意来。

楼兰见状，心底难免一叹，但她知道这并不怪他们。

昊天大帝一出，已然让整个龙宫的子民动摇心智，如今更是事涉龙祖

当年不过是惧神龙之威就默许了功德盛宴，现下他们更是没胆量去挑战昊天大帝创下的赫赫威名。

她知道，她都了解，但正因为如此才必须拿出个章程，哪怕只是安抚人心也好

就当她准备再次开口之时，御座上那位忽然低唤她的名字。

“楼兰。”

龙王的目光威严如狱，冷峻的五官透出非人的英气，而水晶帘，珊瑚角，宽大的帝袍勾勒出他四海之主的尊贵。

楼兰不敢怠慢的低下头应道“陛下”

龙王“龙门大典虽是妥协之举，但归根究底亦是龙族为四海留下的后路。若无这功德盛宴，岂有凡鱼化龙的机缘当初昊天大帝指点先辈，意图助神龙脱胎换骨。我龙宫后来的行径不能说对，但也不能说错。神龙恩泽，惠及四海，我等既然身为海中一员，自然也有分享的资格。”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龙族这些年来，把握四海水口，掌握岸上各大江湖的水脉，想做到不被人觊觎，就需要龙门大典用以结交各门各派。”

“时至今日，当初的权宜之策，已经成了龙宫立世的根基，若无龙门，亦无龙宫这些年来的昌盛。”

“大祭司，本王说的可有不对”

龙王都这么说了，楼兰还能怎么样

既然不能反对，她低下头，恭恭敬敬的回道“陛下说的是。只是如今该如何是好臣下等人已经束手无策。”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殿上其他人也随楼兰一起拜下去。

“臣下无能，全凭陛下做主”

龙王冷冷的扫过这些老家伙，袍袖下的手无声攥紧。

“卿等何必如此快快起来，君臣对策，岂能置我独享还不去把老大人们扶起来。”

之后这句就是对大殿上服侍的宫人们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