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时候，施新梅直接将手都藏在了身后，头一个劲儿的摇。</p>
“图南，你不必与她废话。”赵肃睿咽下嘴里的野鸡肉团子，看向施新梅，“你要是不吃我就让她倒了，那些衣服也是一样，爱穿不穿，你不穿我立即让她剪了。”</p>
施新梅这才伸出手，战战兢兢将鸡汤粥接了过去。</p>
图南直起身子看向“自家姑娘”，就看见“她”一口气把一整个蒸饺都填进了自己的嘴里。</p>
图南：“……”</p>
钱小五一直守在牢房外头等着吩咐，他也同样是一夜未睡，站了一会儿就得打七八个哈欠。</p>
图南又看了看牢房四周，除了钱小五之外，其余的狱卒都被换了，现在都小心守在另一侧，模样比从前恭敬了很多。</p>
重新看向施新梅，她心中也不由得猜测起来。</p>
这施新梅一看就是在街头摔打惯了的女子，满嘴的恭维话不重样，手脚也粗糙，能看出日子过得艰难至极，这样的女子要是因为偷盗之类进了牢狱也不算稀奇，又有什么能让狱卒下手谋害的呢？</p>
又过了一会儿，等两人都吃完了饭，图南说：</p>
“钱差爷，我家姑娘多日未曾擦洗身上，可否请几位差爷行个方便？”..</p>
说话时，她随手又递出去了三张葱油饼，指缝里还是塞了一角碎银。</p>
钱小五却没有立刻收下，而是看向了“沈娘子。”</p>
吃鱼吃得正欢的赵肃睿拨冗看了一眼，哼了一声：“让你拿着你就拿着。”</p>
钱小五立刻连饼带钱收下了。</p>
几人渐渐走远，赵肃睿也明白了图南的意思，他往交椅里一坐，一副大爷模样地瘫着：</p>
“你来问她话。”</p>
“是，姑娘。”</p>
图南转向施新梅：</p>
“施娘子，请问您是为何进了大牢？”</p>
施新梅小声说：“我偷了旁人家的三篓煤，官老爷让我赔三十文钱给人家，我哪有钱？便被判了在牢里呆十日，从前都是要做些苦役的，这次只是把莪关在牢里就不管了。”</p>
说话的时候，她拽着最底下一层的被角。</p>
最底下那层的被子就是狱卒给她的芦苇被，她就算病得要死了也把被子死死地攥在手里。</p>
“从前？施娘子你经常坐牢？”</p>
施新梅低着头，轻叹了声：“家里实在没炭了，那三篓煤留给孩子，我来牢里蹲几日也能省下口嚼用。”</p>
“你家的男人是个死人？竟然能让你一个妇道人家靠行窃为生？要我说你家里那男人也是该死的。”</p>
语气这般暴烈的，自然就是赵肃睿了。</p>
施新梅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匆匆忙忙低下了头：</p>
“仙女儿娘娘您别怪我家当家的，他走了两年多了，我们过成这样他在下头看着怕是也着急。”</p>
竟然还真是个“死人”，赵肃睿一时语塞，片刻后，他问：</p>
“你丈夫是怎么死的？你公婆呢？你丈夫就没有个兄弟照拂你一二？”</p>
施新梅低着头，绷着的肩膀突然松了下来，她说：</p>
“我夫家是军户，我家那男人从前是左哨营的，之前跟着皇帝大老爷北伐，让人拿箭射死了。”</p>
左哨营？！</p>
那可是禁军中的“五军营”里的一营，连粮饷都比外地杂军好了不少。</p>
赵肃睿北伐西征，左哨营都护卫在侧，算起来，在杀敌的时候和他们也算是“同袍”。</p>
心中甚是新奇，赵肃睿重新打量了施新梅一遍：</p>
“朝廷不是发了抚恤？拿着钱做点小生意，你也不至于混成如此地步。”</p>
施新梅低着头：“阵亡名册上，没有我家男人。”</p>
既然“没死”，自然也领不到抚恤款项，只是施新梅上有老下有小，还得单打独斗下去。</p>
听着施新梅的话，赵肃睿心中一动。</p>
这一招他可太熟了。</p>
不就是“吃空饷”么？</p>
没想到啊，这里明明是天子脚下，他这做皇帝的反倒越发难受起来了。</p>
呵，他惯常仰赖的左哨营都已经将吃空饷一事做到了明面上。</p>
图南又问施春梅：“没有抚恤，你一个人还要照应两个孩子，日子过得艰难无比，为何还有人想要将你置于死地？”</p>
施新梅低着头：“我家里还剩两间大瓦房，可我只生了两个女儿……”</p>
不必说了，赵肃睿摆摆手：“这摆明了又是一桩“吃绝户”的好买卖。”</p>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p>
唯独怀里的小手炉，差点被他掐出几个指印。</p>